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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九九被燕齐气得不轻，头一次在口头仗上输了人，偏生还不能怪人家，都是自己先挑的刺儿头。
她一边往道观的方向走一边对着路上的花草树木指桑骂槐，明知道就算骂了燕齐现在也听不到，却仍旧压不住一腔子的火气。
其实摊开来说，也没什么大事儿，晚几天出去和早几天出去并无甚大区别，只是她总是瞧他不顺眼，总觉得这厮肚子里装着坏水儿，指不定哪天就阴了她一道，所以才急忙忙想要早些出去，早和他撇开关系早了事。
她带着一腔子火气往回走，走到半路，忽然想到，皇帝回京在古人眼中按理应该是件大事，何况燕皇在燕京一住五年，如今骤然回到上京，必定会惊动很多人，无论是从安全考虑还是从皇家的面子上来说，都应该是大摆銮驾，军队随行，举国惊动才是，怎么可能轻装简从，还偏偏这么巧，不走大路走这条危险至极的小路？
她目前对此时的各方局势了解得并不透彻，只知道西凉以前是燕国的属国，一年多以前西凉王叛变，正式宣布脱离燕国的统治，同时在上京城为质的景世子也在消息传到上京之前秘密被人星夜救走。从这方面来说，燕皇与景安是水火不相融的敌人，她与燕齐掉下崖来时景安已经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燕皇看到这种情况应当是立马让人将他拿下，就算不杀，拿他作为人质要挟西凉王要些好处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蒋舟传来的信中却说有变！
有变？有什么变？
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出其中到底会出什么变故。
就这样一路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道观门口。夏九九抬起头，只见简陋朴素的一块大平板石上面刻着浮云观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再望了望大石后面斑驳的院子木门，觉得有些好笑。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道观，没有三清殿，没有祖师爷，没有黄符香炉，没有道士，只有两个大美妞儿，还坐落在这鸟不拉屎的深谷里，谁建的？
夏九九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些事情背后隐隐都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她忽然又想到早上在院子里玉儿说的那个狐仙娘娘，还有那只通体火红的狐狸。狐仙娘娘她自然不信，但是那只狐狸……
会是在藏香阁屋顶上遇到的那只吗？
夏九九纵然没有把握，但是却知道红色的狐狸本来就罕见，相距不远的地方出现两只就更是不大可能，她微微皱眉，如果说自己在屋顶上看到的那只真的和玉儿所看到的那只是同一只的话，那说明什么？
谷中还有别的出路？
这个想法刚出现在脑子里，便被她立马否认。玉儿姐妹在这里住了五年都没有发现还有别的出路，燕齐又一口咬定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从崖壁爬上去，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出路？
脑子里被许多不明白的事情塞满，搅成一团乱麻，夏九九正不知道要从哪里抓起，这时，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露出阳阳扎满细辫子的脑袋。
“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阳阳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脆生生的问。
夏九九回过神来，笑了笑：“没什么，我正要敲门，你就出来了。”
她垂眼看到阳阳手中拿着一个不知用什么植物藤蔓编成的小篓，愣了愣，问道：“你要出去吗？”
阳阳甜甜一笑，走了出来
“嗯，我出去挖些野菜回来，姐姐要做蘑菇汤，放些野菜会更香的。”
夏九九在前世是自由惯了的，最不喜欢的就是捆绑束缚，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崭头露角之初才拒绝了母国的招安邀请，而是选择当一名常年和战火打交道的雇佣兵。想到这对姐妹居然就这样被困在山谷里生活了五年，她心中升起一丝同情，脸上不由柔和了几分，笑道：“左右无事，我陪你一起去吧。”
阳阳闻言开心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点点头：“好哇好哇，两个人挖得更多，将晚上的一起挖了，下午就不用再出去咯！”
说罢，兴高采烈的跑上前，拉起夏九九就向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夏九九彻底后悔了自己的这次难得的同情。
要论起打架斗狠，夏九九绝对是一流的，可要论起挖菜做饭，夏九九就只能望天感叹了。她原以为不过是挖些能吃的植物回去，那有什么难的？没想到一翻折腾下来，才发现这件事情远远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
“哎，不对不对，这个不能吃，这个老了。”
阳阳第N次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几株无毒的孟冬草丢开，又翻了翻两人刚刚分开行动后她带回来的一把椿叶，皱起眉头。
“唉呀，不行不行，这些椿叶不能吃，一定要树尖儿上的嫩芽儿才行。”
夏九九眼睁睁看着她将一大把椿叶儿挑得只剩下不到五六根，又准备去挑另外一捆鱼腥草，连忙伸手拦住。
“喂，姑奶奶，我挖了好半天啊，您老将就将就，反正吃了又不会死，干嘛全扔掉？”
阳阳笑了笑，捉住她的手，说道：“不行不行，我现在不给你扔了，拿回家姐姐也会扔了的。厨艺之道，正所谓色、香、味俱全，椿树这时节没有嫩芽可摘那还罢了，这鱼腥草是一定要摘选清楚的，若是太老，免不得会嚼不动咬不烂，到时候白费功夫，谁来吃？”
说着她便将那捆鱼腥草从夏九九手中抢过来，挑挑捡捡，一大捆愣是剩了不到二三十根儿，夏九九见此干脆放弃，一屁股坐在一块滑溜溜的青石上，说道：“在这里生活这么久，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讲究？”
阳阳正埋头专心挑菜，闻言嗯了一声。
“是啊，姐姐说了，纵然是在这深谷里，也要学会注意行止起居，日子苦一些不要紧，但绝不可以丢了大家的风范，若是和那起山野村妇一般食糟糠轻言行，将来即便得幸出去了，也只是一个粗俗的废人，没有半点用处，所以我们一直都是这样。”
夏九九闻言微微皱眉，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却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问道：“大家风范？你们以前也是世家大族？”
阳阳手上一滞，似乎意识到自己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有些紧张起来，掩饰的笑了笑。
“哪里算什么世家大族？不过是一般的商贾之家罢了。”
“哦？”夏九九挑了挑眉，将她的反应收在眼底。
“商贾之家也有权势滔天的，不过今天早上听玉儿说，你父亲不是走医卖药的乡野郎中么？怎么又从商了？”
很显然，这两姐妹没有对好口风，夏九九抓住了话柄，一通反问。阳阳毕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早上他们坐在院子里说起这话时她又不在场，哪里知道这些？当下便有些慌乱，嘴唇启合几下，却都硬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夏九九心中不由更明白了几分。
她看出这个小姑娘并不是惯常撒谎的，于是也不想再为难她，轻笑一声，帮她打圆场：“不过我倒是听说许多贩药的商人都是懂医的，偶尔也会替人看病，你们家以前是药材商人对不对？”
阳阳没有说话，低着头，摘菜的手却有些慌乱。
“你们是江陵人，江陵出了许多医药世家，比如前太医院的院判吴大人，再比如曾有鬼医之称的江陵云家，听闻他们虽然是名医，但族中却都是经营药材生意的。只不过当年吴大人因为误诊皇后喜脉一事而被满门抄斩，成了大燕国的一件大案，很多人背地里都说这是件冤案，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这件事情还是夏九九在天牢中偶然听到的，早上听燕齐提起，又见她们懂医术，就了然了两分，此时见阳阳的反应，心中便更为笃定。
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所以虽然话说得咄咄逼人，但眼神却是温和友好的，和一般闲谈没什么两样。
阳阳闻言却猛的抬起头，看到夏九九清亮温和的眼睛，仿佛干冰遇到烈火，心里究竟装不住事儿，眼眶唰的一下便红了。
夏九九眉梢一挑，还没出声安慰，忽然便见她噗通一声对着她跪了下来。
“喂，你这是做什么？”
夏九九吓得从青石上跳了起来，急忙上前搀扶。
阳阳却伸止制止了她，豆大的泪珠唰的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姐姐，求你救救我们，救救我姐姐吧！”
夏九九愣了下，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只能连声道：“你先起来。”
却不料阳阳十分固执，仰头看着她，满脸诚挚恳求，绝无半点弄虚作假，哽咽道：“你先答应我，你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夏九九闻言心头一沉，缓了缓心神，敛去惊讶的神色，从容镇静的说道：“你先起来，如果你再这样跪着，我立马转身就走。”
阳阳闻言急忙站了起来，仿佛生怕她真的调头就走一样。
夏九九这才坐回青石上，神色间冷了几分，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阳阳低着头，咬着嘴唇，好半响，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们是什么身份，我想求你帮帮我们，带我们出去，为我们家……”
“阳阳！”
一道清冷凌厉的女声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玉儿风姿袅娜，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梗坡上，见夏九九转头望过来，温和的笑了笑。
“我说她怎么出门大半天还不见回来，原来是拉着姑娘出来玩儿来了。”
她姿态万千的缓缓款步走上前，看了看地上的篓子，掩唇轻笑道：“哟，摘了这么多？也够了，快回去吧，家里的饭都做好了。”
夏九九冷眼看着，见她让阳阳提起篓子就要走，忽然打断。
“方才阳阳说……”
“姑娘。”玉儿转过身来，脸上温和的笑着，眼睛里却满是冷静凌厉的光：“早上我说的事，你们既然不答应，我也不勉强，你们大可放心在道观里住着，若哪天得了法儿要走，记着我们就通知一声，记不着也便罢了。五年我们姐俩儿都熬过去了，再熬五十年又如何？阳阳不懂事，小孩子心性，若说了什么话还请姑娘当成耳边风，听听也就算了。”
说罢，拉着阳阳转身便直直往回走，柳腰轻摆，素色的裙摆随风摆荡，倾刻间便走出了老远。
夏九九心中微微动了动，眼珠一转，忽然朝着正要远去的素色背影大声说道：“当年承蒙吴老太医相救我才能活到现在，玉儿姑娘既然来自江陵，与他同乡，所以我若是能出去，必当不忘了两位。”
声音被风送出老远，片刻，玉儿和阳阳的身影都顿住了，玉儿转过身，对着她遥遥望来，清丽的脸孔在青山绿树的映衬之下如同白玉芙蓉，宛然一笑间，便让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她站在原地，姿态优雅的对她福身遥遥一拜。
“如此，玉儿就在此谢过姑娘了。”
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白雾中，夏九九站在青石板上，愣了许久，直到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点影子，方才回过神来。
她抱着胳膊，一脸艳羡的摇了摇头。
“啧啧，好身段儿，好长相，放在现代估计当个玉女派掌门人都算委屈了。”
她啧啧称赞完毕，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仍旧扁平的胸口，一张小脸立马拉得老长。
“诸葛欢都十六岁了，怎么都不长胸？不会一直不长吧？再怎么也要有个C才算正常呀！”
夏九九站在山野中的青石板上，一时间风中凌乱，烦恼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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