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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真相与试炼〈一〉
狄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那白晳恬静的脸容上，正散发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气息，这样的她，少了平日那种惹人不快的心不在焉。
她听到夏日夜里独有的蝉鸣，那聒噪的声音烦得她醒转过来。
在梓聿睁眼的那一瞬间，狄产生了一个错觉，他忽尔觉得也许那个时而木然，时而无措，偶尔流露稚气的女孩已然不复存在。
这一次的手术和军事法庭那次的记忆审判不同，她没有通体无力和精神涣散的感觉。习惯性的头痛也没有如预料般来袭，她躺在床上，两眼放空丶无焦点地望着上方，如同从前那段家里蹲蹲家里的日子里，那无数个在床上醒来的午後。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狄的家中，正躺在自己借用的房间之内。
爸妈总跟她说，她在六岁时发了一场高烧，所以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自那次之後，伴随而来的还有病因不明的头痛，每一次睡醒之後，都纠缠着她的额侧，久久不能和缓。然，这次醒来之後，这伴随她多年的头痛却是没有再骚扰她。
她那两眼直直的看着上方丶一动不动的样子让狄连忙走近，在她的眼睛上方摆了摆手。
梓聿的眼睛动了动，才发现狄原来一直站在床边。
「我睡了多久？」梓聿的视线微微扫过他的脸，转而又无意识地看向上方。
看她没有异状，狄便答道：「就一天。」
过了一会儿，他看梓聿没有反应，又问：「怎麽？明天的训练要不要先暂停？」他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关切。少见地，他那嬉皮笑脸的戏码到现在还没有上场。
她随意地伸了伸胳膊，再没有看向狄。她用带点慵懒的声音回道：「不用。」她的身体没有什麽异常，精神也好得很。原本躲懒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当下她实在需要让自己专注做一些事情，藉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幼时的记忆总是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其中有太多她不想理解丶不想明白的事。
一直以来，她最初的记忆便是在医院中醒来，脑中一片空白，守在她床边的便是爸妈二人。在她心里，一直对父母的说法深信不疑。
然而，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她也曾设想过那些闯进她脑海中的记忆会否只是伪造，又或者是她的一场梦。对於这一点，她心里也曾强烈地希望着。可是，从瓶子中醒来时那绝望的恐惧感告诉她，那些事情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即使失去记忆，她的身体也记得这种感觉。
即使失去记忆，她也从未忘记那植根在心底的恐惧。
她开始明白为何狄恺一直坚持要让她恢复记忆，不然，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她一直不明不白地活着，甚至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还有，那个狄恺曾经在手术对她提过的调查结果。现在，不用狄恺告诉她，她也已然知道自己失去记忆的缘由。她终於明白狄恺为何不事先将调查的结果告诉她，若是这个结果出自他人之口，她是断然无法信服的。
所有的事情在来到三百多年以後的地下城，彷佛都变得复杂了许多。
当她忆及那些六岁以前的往事，沉重的感觉便如藤蔓後攀上她的心头，让她无处可逃。
待得她终於回过神的时候，狄看来早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许久。
第二天，第四星期的军事训练如期开始。
恢复记忆的梓聿，不知是因着前三星期的缘故，已经适应了军事训练的模式，还是受到儿时记忆的影响，她在第四星期的进步比之以往的三个星期都要显着。
梓聿本人专注於练习因而没有察觉，狄却是把她的变化都看在眼里
狄的右拳冲向梓聿的腹部，然，甫一出拳，梓聿便看穿了他的攻势，迅速蹲下避开狄的右拳并使了一记後扫腿。狄自是没有料到梓聿会使出防身术以外的招式，暗暗吃惊，却又连忙跳起，同时把右腿扫向梓聿的面门。她往後一仰，避过狄的右腿，随後蹲在地上的她往後翻了一个跟斗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狄一向认为打架时的出招方式和反应，都能准确地反映那个人的性格特点。前些日子，他还在担心梓聿在考核方面的表现，出招前的犹豫一直是她的致命伤。然而，她在接受了记忆复苏手术以後，那出招前的犹豫，还有将要伤到对方时的手下留情全然消失无踪。
现在，梓聿的攻势要比往常凌厉得多，取仁慈而代之的是决然和狠绝。对於梓聿的攻势，连在互搏之中一向从容的狄，也开始不得不认真对待。
梓聿和狄拉开距离後顿住身形，随即又突然快步冲向狄。她的身影迅速接近他，却又让他看不穿她到底预备如何攻势。在二人的身影快将贴近的时候，她忽然以右拳直冲狄的腹部。
狄一个闪身险险躲开，顺势抓住她的右手，转身欲行过肩摔。在狄捉住梓聿右手的同时，她以右腿直踼向他的下巴。为了躲开梓聿的右腿，狄不得不放开梓聿的右手。他使了一个旋身，攻向梓聿左方的不备。
二人的互搏一直持续着，直至两人都累倒在地上。
最後一个星期的夜里，狄每天都让她到大厅一起吃饭。他总觉得梓聿醒来以後，予人的感觉和从前不再一样，最明显的便是她少了往日的那份悠然。本就不多话的她，变得越发的沉默寡言。
在军事训练结束的当天晚上，梓聿在狄的部同下来到狄恺在军政大楼九楼的办公室。
甫一踏进狄恺的办公室，她便发现这是一个虚拟空间，整个办公室的面积和楼高都不在合理范围以内。在这个办公室内的所有物件丶陈设和架构都是透明的，衬得这个看似无边无际的办公室越发的空空落落。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是第一次来到狄恺的办公室。
她抬眼望去，只见狄恺坐在空中的办公桌前，他所在的位置，於在办公室门边站着的梓聿看来是遥不可及的。狄恺那坐在空中略显孤绝的身影，让她想起了童话故事中的冰雪女王。事实上，她暗自以为二人的气质本就有点相像。
狄恺看到梓聿和狄，冷硬神情似有一点舒缓，朝他们点了点头。
狄似有所感，带着梓聿往前踏了一步。不过恍神的瞬间，她发现狄和她竟已站在狄恺的前方，脚下分明是空无一物，但是二人仍旧是站得稳稳当当的。
二人就这样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可是狄恺似是没有说话的打算，一直在处理手上的文档。
直到梓聿以为他会让他们一直等下去的时候，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相信你大概已经猜到，这次叫你过来的原因。」他用淡淡的语气做开场白，是他惯用的那种不明不白的口吻，而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过他桌上的那些文档。
即便如此，她也能感觉到他正释放着那种似是与生俱来的威压。
她自是知道他这次叫她来的目的，那大概是和接下来的考核脱不了干系。
略嫌漫长的停顿过後，他又接着说道：「我认为平常的考核对你来说太过轻易，不若，这一次我们换一个模式？」说罢，他的视线猛地落在她的脸上，紧紧地锁定着她。
狄听到他的话後动了动，却又因为狄恺蓦然转冷的脸色停住。
她淡定地回看着他，认真地等待着狄恺再次开口。
「这一次考核的题目是……」狄恺有意无意地拖长了话音，说到一半时又再顿住。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梓聿，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动。
流动的时间彷佛因此而变得缓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丝丝绵软的不安袭上她的心头，将她的心脏紧紧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