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第一百二十章

千代的爸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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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建康七年】

    “不是还有十多天么?怎么突然就想到舍不得了?”魏池拉住索尔哈罕的手。

    索尔哈罕意外于魏池的顺从,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魏池轻轻的拍着索尔哈罕的手:“若一切都按照常理来讲,那你我别说再会,根本不能相识。所以可见很多事情不是常理靠得住的。也许真有一天我能陪你烟花三月下扬州呢。”

    “我也没有去过扬州,听说那是一个精致得如花的城市。那里的宫墙不像京城的这样高,行宫是园林式的,还有许多名人和古迹。我们可以去吃那里的饭馆,听那里的戏,买那里的小玩意儿。那里和京城不一样,听说二十文钱可以买到一堆小笔筒,小发卡。那里还有香木镂花的扇子,还有特产的青梅酒。夜里还可以在湖边,河边的楼里休息,看两岸的喧闹和江心的渔火。那里的风很温和……”

    索尔哈罕在魏池背上揩着眼泪,棉麻的布料凉凉的。依附于魏池的顺从,索尔哈罕想抱得更紧,一阵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就像扬州的风,温和的浸到心里,难言难喻。魏池冰凉的指尖有节奏的敲着自己的手背,絮絮叨叨的畅想她未能执行的扬州之行,而自己的心却像一条已经到了扬州的小船,准备收帆靠港。

    “……秋天的时候我们就……”已经从春想到秋得魏池忽然猛的握住了索尔哈罕的手:“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嗯?”索尔哈罕眼睛红红的。

    魏池已经像一条滑溜的鱼挣开了索尔哈罕的怀抱,然后拎起了她的手。

    指尖确实有条口子,不过这条口子小得确实不值得魏池这样大呼小叫。索尔哈罕想起来了,这可能是被花叶划了一下,破了皮。索尔哈罕还没来得及回答,魏池已经煞有介事的把她按到床边坐好,然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药。

    ……真是的……索尔哈罕在心里埋怨魏池……真是个无事忙……

    “别找啦,这么小个口子!”接着说扬州的事啦!索尔哈罕暗暗想。

    自以为是郎中的魏大人倒腾了药粉过来:“该用这个!”

    索尔哈罕没好气的指了指:“探花郎,这个不是……那个才是……”

    “对对对,我也觉得该用这个。”魏大人立刻改口,然后转而又教训起人来:“好好地怎么弄到了手?你不能老实点么。”

    “……我摘花,摘的。”索尔哈罕才说出口就后悔了:“……其实也没摘,就是摸摸。”

    魏池停下手,吹了吹:“想摘就摘呗,怎么,有人不准么?”

    索尔哈罕破涕为笑:“贰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贰佰两的我还敢碰啊?”

    “嗯?”

    “怎么了?”看到魏池愣了一下,索尔哈罕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没有,晚上我带你去抓萤火虫,只要雨停了,小溪边就有很多,囊在纱网里很好玩的。这个草原上没有呢。”

    秦月如傍着一堆账本才看了一半就听到门外的丫鬟叩门。他以为是前院的哪个人要单独见他,于是一边收拾账本对着门外喊:“稍等。”

    “用不着等了。”

    推门进来的竟是魏池。

    “你出去吧,”魏池转头吩咐那丫鬟:“不必上茶了。”

    等丫鬟拉上了门,魏池自己拖了一把椅子坐了。

    “哟……”秦月如从账册堆里站起来:“魏大人怎么舍得大驾光临?”

    魏池依旧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听说……贰十两以上的花都不是花,不知道秦公子知不知道这件事。”魏池故意把公子二字咬得很重。

    秦月如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当是何事呢,不曾想到魏大人也会有一天为了女人来找我问罪。”

    “把嘴放干净点,”魏池冷笑了一声:“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别以为你是个男人,我就不当你是个□。”

    秦月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燕王怕你,我可不怕你,以往我躲着你只当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魏池哼出一口气:“你别以为个个人都和你一样想法龌龊。也别以为你和燕王离得近,我就怕你捣鼓我。早已往的很多事情我都对你忍了,但别以为我会一直忍下去。”

    “哈!”秦月如气得发抖:“哈!我又怎么龌龊了?嗯?魏大人清白得很啊!”

    “若要和你比,怕是人人都可以说清白!”魏池毫不示弱:“少在人背后做些阴阳怪气的揣测!你说的那些话我不想知道,也犯不着知道。别以为事事都能欺负到别人头上,都能用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挑唆。别人我管不着,不过这位公主是我的朋友,若还有下一次,别怪我不客气!”

    当夜的雨没有停,只是变成了小雨。后半夜,索尔哈罕被魏池从被子里拖了出来,湿漉漉的纱网里兜着两只萤火虫。魏池得意的邀功,将她抓虫的事迹吹得英勇无比。

    “我听到雨小了,就去看看,结果还真有几只,喜欢不?”魏池把纱网悬在床梁上。

    “……喜欢。”索尔哈罕摸了摸魏池微湿的头发。

    “……你怎么又哭了?”魏池拧了拧索尔哈罕的鼻子。

    “我没有!”索尔哈罕偷偷吸了吸鼻子:“上来,我帮你擦头发。”

    “不!”魏池挣脱了索尔哈罕的手:“你要嫌我脏……”

    “听话!”

    最终还是被拽上了床,索尔哈罕找来了一块手帕搭在魏池头上,然后爬到床边把蚊帐紧了紧。

    “你这样穿着睡衣跑出去,被别人遇到了怎么好?”

    “谁说不准抓虫子么?”魏池按住索尔哈罕的手:“你不是伺候人的料,我自己擦吧。”

    索尔哈罕偏不:“谁说我不是伺候人的料?哼!”

    魏池只好任由其揉搓。

    “明天还会接着下雨么?”

    好容易擦干了头发,两人钻进被子,索尔哈罕看着床梁上的两点亮光,问。

    “应该不会了吧。”魏池觉得困意又来了。

    “魏池……”

    “嗯。”

    “你以前自我床上睡过午觉,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

    “你说……会有一天你再来漠南么?”

    “祁祁格……”魏池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今天白天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嗯?”

    “就是那个姓秦的!”魏池咬牙切齿:“你千万别理他,他就喜欢拿些教条来压人,满身的嘴巴都来说别人,也不想想自己是哪儿来的,凭什么说这些?”

    “咦?”索尔哈罕好奇于魏池怎么会知道秦老板见过自己:“你也遇到他了?”

    魏池说起秦月如,睡意全无,一个翻身爬起来,握住索尔哈罕的手:“我去教训了他一顿!哼!他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去裹小脚,不认字才叫有涵养呢!你千万别理他说的话,什么笑不露齿之类的都是傻瓜才做的事情,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想笑就笑,想喝酒就喝酒,谁说中原的女人就是最好的?我宁愿做男人也不做呢!谁觉得好谁去啊!我现在也是脾气越来越好了,要是以往,我定要把那株花给他拔了,摔倒他脸上!哼!!”

    “啊?”索尔哈罕忍不住笑起来:“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不会别人不让我采花我就生气吧?”

    “那你哭什么?”

    “……”索尔哈罕想了想:“你睡好!”

    “哦……”

    “……我真的只是舍不得,”索尔哈罕想了很久:“秦老板也没像你想的那样……他只是把我心中所想的说出来了,我一时有些难过……而已。”索尔哈罕又想到魏池说要把花拔了摔在秦老板脸上的话:“那个秦老板是什么人?”

    魏池一时有些尴尬:“……你不要笑啊……他是燕王的那个……”

    那个?

    “燕王是真的那个?”索尔哈罕一时也有些尴尬。

    “……嗯。”魏池顿了顿:“你是不是挺讨厌那个的?”

    “我?”索尔哈罕咬住被角儿:“我不讨厌,你呢?”

    “……我也不讨厌,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姓秦的人……其实……那个虽然是有点怪怪的,不过认识了之后其实发现和普通人也差不多。”

    “……其实。”索尔哈罕心中对阿尔客依充满了歉意。

    “啊?”

    “阿尔客依也是。”

    “啊??你那个冷冰冰的女侍?”

    “嗯!”索尔哈罕说谎不眨眼。

    “哦!”魏池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是挺像男人的!”

    “咳!”索尔哈罕忍不住被口水呛了一下:“你还不是像男人?这个和像男人没关系吧。”

    “……”魏池没料把自己绕进去了:“我……我……”

    索尔哈罕忍不住再一次笑起来:“你乱操心,没人敢欺负我,别去糟蹋东西。我刚才的话也都是骗你的,睡觉吧!”

    魏池的心却被这最后一句话给搅乱了,再也睡不着,索尔哈罕却没有再说一句话,呼吸渐渐重了起来。魏池看着那两点小虫发出的微光,觉得心理有些酸楚,有些恨意。

    为自己孤苦伶仃的身世而酸楚,为自己错生而又一错再错而心生恨意。

    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后悔做男人了,以前那么想做,那么想做……但是认识了你,我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女人也能做到。

    你是把我当女人看么?

    还是像别人一样当我是个男人?

    魏池偷偷踢了索尔哈罕一脚,但又怕真的把她踢醒了。

    魏池缩回脚,翻身,叹了口气。

    索尔哈罕睁开眼睛,看着魏池的背影,像一条委屈的虫子。索尔哈罕更觉得委屈——我不是想说你像男人……我是想问你……真是的,笨成这样,你们老家真是产猪啊!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但也都没有说话,被子中间刻意保持着一条空隙。

    窗外的风雨似乎又大了,雨点砸得窗户喳喳的响。

    山里没有敲夜更的人,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魏池大呼小叫的跳起来:“祁祁格!祁祁格!快起来!”

    索尔哈罕正面对着墙偷偷擦眼角:“嚷什么?”

    魏池拉起索尔哈罕,撩起蚊帐:“你看,你看!”

    魏池拽着索尔哈罕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你看!”

    连珠山依旧沉静在风雨中,但东边天际的尽头却是一片红晕,厚重的云层后面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悸动。

    太阳……

    不像在弗洛达摩宫看到的火红的太阳,勃发的升上天空,今天的太阳似乎是在挣扎,是艰难而倔犟的努力。

    但终究是太阳。

    伴随着阴湿的风雨,太阳溢过了地平线,天逐渐亮堂起来,山水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这是珠连山的日出。

    索尔哈罕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淡淡的温度,这是魏池的温度,不够热烈,但是却引人沉沦。

    魏池,我想我喜欢你。

    是真的喜欢你。

    “我们是不是今天回京?”

    “嗯!”

    “将会是个晴天呢……”

    阿尔客依来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床梁上的小纱网,里面爬着两只带翅膀的小虫:“哪儿来的?”

    索尔哈罕把它们捧到窗前,抖了出来。

    “哟,是那个大人送的吧?就这么放了那个小气家伙不会生气?”

    白天的萤火虫就像是两只最普通的虫子,它们抖了抖翅膀,歪歪斜斜的飞回了院子里的草丛。

    “阿尔客依,它们是两只会发光的虫子。”

    “胡说!哪有会发光的虫?”

    索尔哈罕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是啊……这种事情只有夜里不睡的人才会知道。”

    一行人离开庆芳春的时候,掌柜出来送行,魏池并没有看到秦月如的影子。掌柜赔笑道:“王爷催得急,秦老板昨天傍晚就回京城了,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他?”

    “魏大人!时辰不早了!”陈公公亲自过来催。

    小队人马终于启程下山,到京城时正值中午,索尔哈罕想到正好请魏池来吃午饭,可还没到达驻扎的行宫,就听到一阵小小的骚动。

    魏池在幕帘外回话:“公主殿下,臣有些急事,晚些时候再来拜访。”

    索尔哈罕撩开车帘:“去吧。”

    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天然呆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