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可省点儿心吧

秦十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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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途温瞳醒了几次,迷迷糊糊的感觉看到了靳西沉,接着又昏昏沉沉的又要睡过去。

    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感觉仿佛在一个帐篷里,帐顶模糊看上去是草扎,堪堪造成一个圆锥尖顶。

    帐篷内一片漆黑,只有即将暗下去的天空,还能透进一点微光。

    嘶~

    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脑袋,尖锐的疼痛就使温瞳不敢乱动了,抬起手摸了一下脑门,已经被包扎好了。

    大概是因为头部受伤,所以视力有点模糊,再加上没有照明,只能隐约能看见帐篷里只摆了一张桌子,旁边的地上铺了一层塑胶垫,一层层堆放着不同种类的药物,十几张病床拥挤的摆在一起,只留了窄窄的过道儿。

    半天她也没整明白这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有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医院都兴这么节省?连灯都不开。

    “你醒了。”听见声音,慕沐赶紧跑过来查看她的伤口。

    温瞳瞬间呆住了,迟迟没有回过神来,她怎么会在这儿!

    慕沐看她在那儿出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说:“刚收治了一个疑似艾滋病的女病人,先生出去看看。”

    放好输液架,指尖弹弹输液针直到滴出液体,又从一边的不锈钢托盘里拿出一只酒精棉球,擦拭了一下温瞳的手背,利落的下针。

    “啊!”温瞳忍不住缩了一下。

    慕沐抓住她的手:“别动。”然后快速在手背上扯过胶布,替她固定输液针。

    “你的手?”慕沐的手上有个醒目的伤疤,算得上狰狞。

    慕沐正在固定输液针,看到她惊讶的样子,顺着她的眼神,不在意的笑了笑:“旧伤了。那会我跟先生刚去南苏丹,那边儿正□□。有一次,先生左脚踩中了地雷,就那么站着救了一天一夜的病人。”

    “呵呵呵,后来呢?”温瞳干笑了声,问道。

    “先生把我们都赶走了。他说基地还有病人,都别杵在这儿。”她顿了顿,眼睛望向远处:“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不想我们都陷入危险。”慕沐说。

    不想他们陷入危险,当时他心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救人吧!别人的命珍贵,难道他的命就不珍贵吗?这么一想,温瞳感觉胸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

    “我们这里有个医生叫小猴,他原来是孟加拉南部代格纳夫城镇的志愿者,那里有个难民营,为两万多个无家可归的缅甸洛兴加难民提供基本医疗。看守难民营的孟加拉军警不允许他们外出。一次大暴雨之后,他向先生求助。”慕沐停顿了一下。

    “说是提供基本医疗,可那里哪有什么医疗设施,只有一个昏暗的灯泡和一些重复消毒的注射器。”

    在来的飞机上,温瞳随手翻过一本杂志,上面刊登着获得普利策新闻特写摄影奖获奖作品——《饥饿的女孩》。

    照片上的小女孩奄奄一息的趴在前往食物救济中心的路上,身后不远处,一只饥饿的秃鹰正贪婪的紧盯着这个小生命。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这样的场景,可从照片和她的描述中,脑海里的画面已经完全具象起来。

    见她表情紧绷,慕沐又说:“还有个女医生叫三画,你别看她现在跟个女汉子似的,刚跟先生去的时候,她连哭了一个星期,又怕被先生骂。所以每天顶着巨大的核桃眼,战战兢兢的跟在先生身后救人。”

    是靳西沉的作风,他有多严厉,没人比她更清楚。

    “对了,林修竹不是说你们已经启程去了埃塞俄比亚吗?”她突然想起来,来之前曾旁敲侧击打听过靳西沉的动向。

    “本来是要去的,但是你受了伤没法坐飞机,先生就说再等一段时间过去,反正那边儿的团队也不急着走。不过你偷偷来肯尼亚的事情,先生很生气。”

    慕沐看了眼手表,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煮点粥,你要是困了再睡会。不困的话,先生的抽屉里有一些照片,有时间你可以看看。”

    温瞳点点头,秀气的眉头紧皱,略苍白的唇被无意识咬着,陷下去两个弯弯的小月牙。

    **

    靳西沉左手端着一只白瓷碗,右手拎着一串酷似葡萄的水果,挑开了帐篷的一角。

    温瞳还在睡,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下三分之一,静静的从透明的输液管中流到白皙的手背,再进入淡青色的血管。

    他站起身,拉过这帐篷里唯一一张凳子,把碗放在上面,然后轻拍了几下她的脸颊。

    “温瞳?”

    温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猛的撞入一双沉静深邃的幽潭中。

    心扑通一声,像是整个人从高空跃下,跌入水潭后极度缺氧的感觉。忍住捂胸口的动作,就算不用仪器都能确定她现在的心率绝对超过100。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睫毛沉黑,鼻梁高挺,澄净的凤眸狭长凌厉。这张脸,无论看几次,她都觉得不应该长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两年了,终于再次见到他了。他变了很多,此时她竟然不知道该说熟悉,还是陌生。

    “起来吃点粥再睡。”靳西沉说。

    温瞳反应过来:“哦,哦。”

    急忙坐起身,结果忘了右手还扎着针,一用力手背一麻。

    靳西沉撩过输液管坐到床头,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利落的拔去她手上已经歪曲的输液针,扔到一旁。

    消毒水的气味一下子冲进鼻腔,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温瞳忽然鼻子一酸,想起了慕沐说的事。

    她几乎是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自胸腔传出,一下一下。

    从十三岁以后,她就没有贴的他这么近过了。

    “玩极限运动的时候,也这么毛躁?”

    “呵呵,还好。”温瞳说。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玩极限运动,向来是能禁止则禁止,所以她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免得他一会又一个不高兴,又要教育她。

    大概是两人分别太久真的没话说,靳西沉的嘴唇始终紧抿,机械性的一勺勺喂着她白粥。如果不是因为温热的体温和呼吸,她会觉得刚给她喂粥的是一座冷肃的冰雕。

    “其实就是有点儿晕。你这么担心,我会觉得自己没救了。”温瞳说。

    他嗯了一声:“还能开玩笑,看来的确没事了。”

    “靳西沉……呃靳叔,千里相见也是有缘别这么生气了呗?高兴一点。”温瞳道。

    从小她就不肯乖乖的喊他叔叔,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只有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撒娇似的喊一句靳叔。

    “如果你现在安稳的躺在家里睡觉,而不是我的病床上,我会更高兴。”

    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整个声线都低下来,带着一股冰雪般的寒意。

    “冷静,冷静啊。那你也说了我现在是病人,你是医生,你得对我温柔点儿。”温瞳注意到他放在枕边的那串水果,整个眼神都被吸引过去了,随口应着他的话。

    “温柔?我以为你根本不需要别人对你温柔。”他冷笑一声,语气里的温度直线下降,听的她越发冷。

    她睁着眼睛半晌,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情绪不对吗?只不过随口说一句,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你以为林修竹需要你救,逞能也看清时候。什么时候学会舍身给人做出气筒了?”他像是怒极反笑,冷声讽道。

    什么出气筒?

    其实她也没想那么多,拉林修竹就是下意识一顺手的事儿。

    谁也没想到汪奕箐敢对导演动手,所以被砸的时候她也懵了。

    当时顾着额角被豁开的那条口子,也没想要她还能再补一刀,要说这事儿,是个正常人她也干不出来啊。

    “开玩笑,我是那种会给人做出气筒的人吗,我当时这不是英雄救美么,我想我这多年空手道不能白学。”

    她笑了两声应对过去,实在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一谈到这个话题就头疼。

    可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他的什么逆鳞,原本微微带着寒意的话此刻几乎变成了冰刀子。

    “温瞳,你能不能替我省点儿心,你没有九条命挥霍,我也不是万能的,不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

    除了她十五岁那次高空跳伞,他几乎从未对她动过怒,就算是那次他也只是训了几句,没见连名带姓的让她省点儿心。

    此时她正研究着枕边的水果,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啪嗒剥掉一颗,顺着床沿滴溜溜滚到了他脚边。

    温瞳睁大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语气里的怒意和讽刺太明显了,饶是她这种迟钝的人都觉得是在心上豁口子。

    其实汪奕箐那个脾气还真的不可能是故意行凶,估摸着当时就是烦躁加害怕才能干出这点事儿。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还没到圣母到给伤害自己的人洗白,他用得着这么生气么……

    眼眶突然发热,本来她不想表现的那么脆弱的。

    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的抛弃,以为自己早已炼的刀枪不入,可感情和泪腺这种东西不是说刀枪不入就能控制住,面对他的责难,她突然间就觉得委屈的想哭。

    她也才死里逃生啊,面对死亡她也会感觉到害怕。这种时候她还能装作轻松的来安抚他的情绪,她也维持的很艰难好吗?

    越想越委屈,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帐篷里顿时安静下来,旁边病床上躺的一个黑人孩子不知所措的看着她,滴溜溜的黑眼珠透着惊惶。

    “别哭了。”

    靳西沉握紧拳头,没有亲眼看到过无奈的死亡,她根本就不知道活着有多么不容易。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如此轻率的随手挥霍生命。

    当他亲眼看见她撞在架子上那一刻他甚至是庆幸的,因为稍微往左或者往右再偏一点,就是万丈深渊!

    “谁能想到汪奕箐会有这一出,我也受伤了你就不能过几天再骂我吗?”越说越委屈,眼泪越掉越凶,她抬手胡乱抹掉:“我又不想让你担心,你知道头疼的不行还一直泛黑恶心的感觉多难受吗?”

    他无奈的摇了下头,低声叫她的小名:“瞳瞳,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有责任保护你。”语气好像柔和了一些,又好像还是不容妥协的冷硬。

    “靳西沉,该骂人的是我,这两……”话音未落,帐篷突然被呼啦一下扯开,小猴一脸沉肃:“老师,出事了。”

    “在我回来之前,你躺在这里别动。”靳西沉快步走向帐外,留下她和半句未说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