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并肩

颜昭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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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来。”合德低声地对薄子夏说了一句,闪身躲在近旁的一棵大树后面。薄子夏被她扯了一下,脚步不稳,险些摔倒。合德拦腰将薄子夏抱住,随后靠在树干上,只露出半边脸向着黑影那边。

    两人挨得太近了。薄子夏感觉到合德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被扣锁在一起的手腕像是一把将两人联结在一起的线,斩断不得。那个黑影好似听到了这里有动静,向这边走过来,脚步踏着积雪咯吱有声。薄子夏闭上眼睛,仔细听着那脚步声,沉稳有力,每一步都未曾踩实,应当是个潜行的高手。

    黑影停在离她们仅有四五步的地方,久久不动。两人俱有些紧张。薄子夏一手探到腰间准备拿刀,被合德用力按住。她睁开眼睛,见合德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合德的手指伸入薄子夏的袖中,逐渐上移,压制住她的小臂。她的指尖不是很冷,触及薄子夏的皮肤时,却令她打了个哆嗦。

    不知等了多久,薄子夏又听到了黑影的脚步声好像往这边过来了,她不由紧张了起来,但是她背对着树干,因此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尽是雪地上投下树枝狰狞的影子,如藏着千百鬼魅。好在脚步声越来越小,风起了,雪扑簌簌地从头顶树枝落下来。

    薄子夏松了口气,看来那人是从另外一边离开了,但是合德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且越发得寸进尺,大有将她整个人环抱于怀中之势。薄子夏以为合德又想占她便宜,有点恼火地推她:“你够——”

    话还没说完,合德猛地捂住她的嘴。同时薄子夏感觉到头顶的空气像是被撕开了口子,一个人从头顶跃下。合德一手松开薄子夏,另一手拉着她往旁边一避,两人同时摔倒在雪地上,合德从袖中甩出风灯,绿色的火苗蹿起来,如鬼火般飘忽不定。厉风从四面八方扬起来,薄子夏抬起头才看到高处的雪坡上站着一个黑衣人,似夜枭一般半蹲着,做出进攻的姿势。

    “他是修罗道派出的人。”合德咬着牙,低声说,“但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

    林中夜里本来就难以视物,加之风将地上积雪全都卷了起来,她除了黑暗中一盏绿色的灯火之外,什么都看不清。风形成了一个漩涡,她和合德就身处漩涡的中心,头发和衣带被风卷了起来,彼此纠缠着。薄子夏看到有个什么东西几次想要突围四周的风墙闯进来,却尽数失败。

    合德举高了手中的灯,两人并肩站着。薄子夏从腰间拔出刀来,借着一点微弱的灯火紧张地盯住那人的身影。风似乎制约了他的速度和力度,但是他依然锲而不舍地想要闯进风墙。薄子夏用三指加紧了刀柄,大致估算了一番,忽然发力,将手中的刀如飞镖一般掷了出去。

    她听到铁器相碰的声响,火花砰溅而出,狂风骤止。薄子夏转过头去看合德,见她已经将风灯放了下来,火苗熄灭,月光从头顶的树枝缝隙间洒下来,雪地反射出清冷的光辉。

    不远处有一个人仰躺在地上,胸口被薄子夏的短刀击中,血从他身下不断涌出来。薄子夏着急地要走过去查看,合德拦住她:“且慢。”

    合德蹲下身,手轻轻挑起一段银丝。薄子夏这时才注意到,有一根细如发丝的琴弦拦在两棵树中间,绷得很紧。如果薄子夏贸然迈步过去,难免会割破皮肤。她想起早上死的那名吐蕃小伙子,也许这黑衣人是凶手,但他又是什么来头?

    “这上面恐怕涂了毒药。”合德捻了捻那琴弦,又抓起一把雪擦手,“哪怕只是被划伤一点,都有性命之忧。”

    薄子夏看到琴弦上挂了几颗血珠,忍不住皱眉。合德抬头看见,笑起来:“这是那个黑衣人的血。他临死之前,也拼着一口气要将这琴弦布下,是个可敬的死士。”

    两人小心翼翼地迈过琴弦,靠近躺在雪地上的黑衣人的尸体。合德径直走过去,探了探那人的脖颈,回头笑道:“姐姐的刀法倒是有长进,一刀致命。”

    “他到底是什么人?”薄子夏在合德身旁蹲下。她和合德的手腕依然被扣在一起,因此合德的一举一动都牵制着她。

    “修罗道的人。”合德叹口气,手伸入黑衣人的衣襟中,不多时,从里面拽出块木牌,大致模样与合德的那块木牌相似,只是要新很多。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木牌上的名字,薄子夏对此人的名字也没什么兴趣,“而且是乾达婆派出来的。”

    “乾达婆?为什么……”

    “乾达婆是婆雅稚的妻子,就算他们再同床异梦,乾达婆也要做出帮助婆雅稚的表象。”合德笑了笑说,“而且乾达婆千方百计想要隐匿白袖萝的存在,她更不可能在此刻忤逆婆雅稚。”

    合德将短刀从黑衣人的胸口拔了出来,鲜血汩汩涌出来。合德在雪上将刀刃擦了擦,丢还给薄子夏:“收好了,我想这里埋伏的不止这一人,恐怕有好几人。”

    “好几人?”薄子夏的牙齿开始打架,夜里的树林中实在太冷了。

    “乾达婆手下大约有十来名这种死士,称之为‘鬼’,他们大抵身怀绝技。我不知道婆雅稚是怎么想的,但看样子,他打算将厉鬼道赶尽杀绝。”合德轻声说,见薄子夏冷得发抖,便侧过身,用一只手臂揽过她,紧紧将她拥在怀中。

    树林中树枝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有寒号鸟尖利地怪号两声。合德的呼吸近在咫尺,薄子夏贴着她的身体,似乎能听到对方缓慢的心跳声。被铁环扣在一起的手臂无法拥抱,合德就紧攥住她的手指,仿佛要抓住她身体每一处真实的存在,生怕山上的风一吹,她就如晨雾一般散了。

    “还冷吗?”合德凑在薄子夏的耳边,轻声问。月光下,她的模样好像有些变化,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从冰河里沐浴而出的异族神袛,而不是薄子夏所熟悉的合德。薄子夏暗想,在自己眼前的这人,究竟是合德,还是舍脂?

    “不冷了。”山风贴着雪坡吹过去,树影摇动,薄子夏缩了缩脖子。

    合德嗤笑了一声,将薄子夏抱得又紧了一些,两人在厚厚的积雪上坐了下来。合德倚着她,望着树林中黑暗之处,小声说:“你总口是心非。有时候我喜欢你这模样,有时候却又恨透了你样子,直想要把你的心肺都剖开,好让你讲出一句心里话来。”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薄子夏:“姐姐,你说实话,你也不是那么讨厌我,对吗?”

    薄子夏将头扭到一边,脑中乱糟糟的,不知道回答什么好。她是应该恨合德的。就算她不在意合德之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厉鬼道几十条人命亦让薄子夏无法释怀。但是与合德重逢时,薄子夏却莫名其妙地任她接近自己,而不是拔刀与她打个你死我活。

    而且眼下,两人又是如此尴尬的情况……

    这时,不知道从哪传来的一阵歌声为薄子夏解了围。虽然半夜三更在这种地方还有人唱歌着实诡异,但薄子夏像是得了赦令一般,立时站起身来,低声道:“是谁?”

    声音顺风,被送出很远,因而薄子夏也听得清楚那人所唱的歌词:

    六出九天雪飘飘,恰似玉女下琼瑶。

    有朝一日天晴了,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

    合德挑了挑眉,亦露出讶异的神色,说道:“应当不是修罗道的人。修罗道中并无如此放浪形骸的疯子。”说到“疯子”二字时,她已经咬牙切齿。那人唱歌声音高亢,但破锣嗓子很难听,而且有些熟悉。

    “是林明思的声音。”合德叹口气,不可置信地说,“他这么晚在此做什么?”

    她握住了薄子夏的手,说道:“过去看看。”

    两人的手腕被锁在一起,合德一走,薄子夏不跟着走都不行。薄子夏心中却有层隐忧,阎摩和林明思总是一起行动,她曾在山下废庙中见阎摩气息奄奄,而此时林明思却在山上唱歌,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