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怀疑

颜昭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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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河水道很长,蜿蜒在黑暗的溶洞之中。合德手中的风灯光线很暗,溶洞中的岩石看起来都狰狞可怖,像蛰伏着的鬼怪。水流湍急,小舟不需要人撑船,只顺流而下就好。薄子夏倚靠着合德,一边计算这条水道究竟有多长,水又有多深,如果她涉水的话,如何才能顺利逃出去。

    河水越来越浅,直到小舟从山洞中漂流出去,薄子夏眼前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山谷,小舟浮在河水之上,半轮明月映在水面上,身后则是万仞峭壁。这许多日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开阔的景象,薄子夏不由激动起来。

    “我们将船靠岸,下船在山谷中走走,可好?”合德问。

    薄子夏点了点头。她看着周遭地势,觉得颇为眼熟。她知道这是哪里了。出城后往东走,翻过一座小山后便是丹阳江,此处可能是江水的支流丹阳河。也就是说,合德所居住的地宫,就在丹阳城中,且距厉鬼道也并不远。

    小舟顺流漂下去,河水上横着一道铁索,合德便抓住那条铁索,将船靠近水岸,随后拉着薄子夏跳到岸上。

    有多久没呼吸到这种山间带着河水湿冷气味的空气了?

    合德见薄子夏站在岸边发愣,也不催促,静静地陪在她身边。两个人似乎还和三年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薄子夏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铁环,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已经是初秋了,夜里江边的风还有点冷。合德便挽住薄子夏的手臂说:“走动走动吧。”

    薄子夏点头,两人沿着江岸慢慢走着,彼此都沉默着。月亮的光倾倒入山谷之中,草木凋零,又有些凄清。

    合德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惊讶地低语:“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薄子夏问。

    合德没有回答薄子夏的问题,而是转过身,将薄子夏挡在自己身后。薄子夏转过来后才看到,山谷中不远处站着一名男子,穿了件长衫,看不清面容,但身材高大魁梧,可能是练武之人。此人不知跟了两人多久,而薄子夏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有人跟在后面。

    合德对那人双手合十,叫了一声:“毗摩质多罗叔父。”

    薄子夏听此人名字拗口,差点笑出声来,合德侧头瞪了她一眼。

    毗摩质多罗说道:“舍脂,难怪近来你对修罗道中的事务都不甚关心,原来不知是从哪拐来个小美人。”

    合德亦不甘示弱:“叔父,你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亦称不上是对修罗道中多尽心尽力吧。”

    毗摩质多罗说:“我正是为找你商议一事而来。在修罗道中说,容易被人偷听了去,此处正好。你有几个小美人我不管,但是这种事情最好让她回避。”

    合德回头看了眼薄子夏,冷冷笑道:“她不妨事。叔父但说无妨。”

    毗摩质多罗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舍脂,我觉得乾达婆近日来有些不对劲。我与她算是熟稔,但近来她的言行举止总有些怪异,似与平常不同,像被人冒充了一样。”

    合德骤然想起前几日乾达婆去拜访她,又在地宫中流连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说?”

    “也许是我多心,但乾达婆与我谈话,总拐弯抹角,与她从前说话方式不同。像是要与我套话一般。”毗摩质多罗说,“而且,她现在整日深居简出,孤来独往,也不曾见她摘下过面纱。我怀疑是有什么人假冒了乾达婆,埋伏在修罗道中,伺机而动。”

    “仅凭这些,就怀疑母亲,未免多疑了吧?”

    “舍脂,非是我多疑。乾达婆原本不愿住在地宫中的,近来却时时在地宫中独自游荡。我就看见过好几回,难道这还不够令人起疑吗?”

    “叔父真是细心。”合德说,语气分明是嘲讽毗摩质多罗多心。她并非没有察觉到乾达婆的异状,只是不确定毗摩质多罗要在此事上如何做文章。修罗道内部满是陷阱和棘刺,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合德的手向后伸去,抓住了薄子夏的手,紧紧攥着。

    这个人是与修罗道中一切的险恶都没有关系的。仿佛抓住了她,就抓住了所有。合德的手劲很大,薄子夏的手被攥得疼痛,她咬牙忍着。

    “舍脂,请你相信我。”毗摩质多罗提高了声音,“过两天大哥就要回来,乾达婆如果真的是冒牌,想要寻机刺杀大哥的呢?”

    薄子夏听着两人的对话,毗摩质多罗所说的“大哥”,应该就是阿修罗王,合德所谓的父亲。她又想起了乾达婆在地牢中探望她时那双温柔的,含着泪的双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原来那不是真正的乾达婆?又会是何人所假扮的呢?曾经也有一个人那样温柔地待过她,就是袖姑娘。可袖姑娘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

    合德正色道:“叔父说的是。不论怎样,都不能危及父亲的安全。叔父要如何揭穿这假冒母亲的人?”

    毗摩质多罗想了想说:“乾达婆地位尊贵,最好能当众揭穿她,才能令阿修罗眷属心服口服。我看,不如在大哥接风宴上,让乾达婆弹奏沙兰吉琴。若是假乾达婆,定是无法弹奏这种琴的。不过,舍脂,到时候你要帮我。”

    合德点头答应:“舍脂自然会的。”毗摩质多罗得了满意的答复,连连称赞舍脂能认清时务。又随口说了一句:“舍脂,你养小美人,我不想管。但作为叔父,倒要提醒你一句,舍脂女是要嫁给帝释天的。”

    合德哂笑:“叔父当真是为修罗道竭心尽力了,竟然还管这等事?”

    大概是察觉到合德的不悦,毗摩质多罗不愿多说,便借口修罗道中还有事情,转身离开了。合德目送毗摩质多罗走远,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方才转身,突然紧紧抱住薄子夏,将下巴放在在薄子夏的肩膀上。

    “合德?”薄子夏吃了一惊。她向后躲,合德却抓住薄子夏的双臂,不让她有一点逃走的机会。

    合德抬起头,对着薄子夏微笑。月色下,合德的脸庞有一种令人不安的美,仿佛沉溺进去就会导致毁灭。薄子夏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幻觉。壁画上的佛相,晕倒之前看到的恶鬼的脸,在月色下交替变换了。薄子夏感觉到恐惧,将头扭到了一边,不愿再去看合德。

    “姐姐,方才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请你不必挂在心上。”

    “我明白。”薄子夏嘴上这么说,心里还在盘算趁阿修罗王回来的那段时间逃出修罗道的事情。

    “叔父刚才说舍脂女要嫁给帝释天,你不要相信。那是吠陀中的舍脂,而不是我。”合德再度抱紧了薄子夏,伸手去捻薄子夏新戴上的耳环,“我要永远都和姐姐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拆开。”

    薄子夏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于是一直沉默着。合德转过头,望着河水微笑:“若一世太短,那就生生世世都纠缠。”

    薄子夏皱着眉头,既不愿意说话,又不愿听合德再多说一句。她硬是挣开了合德的双臂,转身想要走,被合德抓住了胳膊。

    “即使是现在,还想要离开我吗?”合德轻声问着,将薄子夏双手上的铁环扣在一起,再度将薄子夏拥入怀中,声音越来越低,“就这样不好吗?就在我身边,哪也不要去……”

    月亮冷冷地悬在半空,薄子夏突然感觉到了绝望。即使在地牢中时,她也没有现在这般的绝望。

    与此同时,乾达婆返回她的居处。她嫌地宫中太阴森,阿修罗王便在城郊置办了一座小院供她居住。

    乾达婆刚走到小院门口,头顶树枝上乌鸦受惊,扑棱棱展翅飞走了。乾达婆欲要去推门的动作停住了,脸色忽然一变。

    院门是虚掩的,不对劲。而且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的气味,是属于那个人的。

    她从腰间拔出剑,这时才小心翼翼地去推院门。待院门完全被打开之后,乾达婆看到了站在院子中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果真是你……”

    乾达婆扯落面纱,拔剑出鞘,刺向眼前的人。

    “这就是你的见面礼吗?”那人闪身躲过剑锋,“你的剑并没有杀气,难道是说你……舍不得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