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相马(二)

七七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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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和这个马摊又有何关系?‘我依旧费解。

    ‘瞧我这记性,一谈狩猎,话题不自觉就偏了,姑娘休要见怪。‘磐儿愧疚得满面臊红,接下去为我解释。

    ‘姑娘可别小瞧了这家马摊,王爷此行便是奔他家而来。这家摊子的摊主姓颜,所以当地百姓皆称呼他家为颜家摊。颜家摊上所售马匹,匹匹捕自沙丘,那里的大草原,绵亘万里,水草极为丰美。辽阔的原野上,不但生栖着野马、野牛、野养等各种食草动物,还生活着老虎、豹子、豺狼等食肉动物。在这个生态平衡、相互依存的环境里,虎狼们的追杀逼迫着野马加快自己的奔跑速度,形成你快我也快,快胜慢汰的进化循环。 久而久之,那里所出之良驹一个白昼之内便可行进近千华里,堪称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

    ‘而颜家摊的摊主颜师傅,生性孤傲,每年只此一次牵10匹马来这七里街的集市,而他售马,向来不遵循价高者得的牟利规则,无论你是达官贵人也好,或是平民百姓也罢,出得起他所定银两的基础上,还要看马儿是否选你这个主人。若马儿抗拒此人,哪怕再高的价码也休想从他这牵回马去。再有传言,究其这些马的血统,考证后发现竟然是当年伯乐进献给楚王那匹千里良驹的后裔。这便是历年来颜家摊被趋之若鹜的原因之根本。‘

    听他如此说来,我便想啊。狼王从小在草原长大,要论相马,自会比黄子睿更善察,更有建树。若我们帮他成全了心头之事,他一高兴,放了我们也指不定。这么盘算下来,便敦促着狼王一同挤进拥堵的人群。

    刚一入内圈,望见眼前的一幕,笑得我捧腹不已。

    有个哈腰弓背的家伙相中了一匹,正打算试马,那匹马对这个陌生的家伙似乎异常敌视,他刚靠近,那匹马便两耳后背。上脸收缩。高举颈项。点头吹气。马儿已将反感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那试马家伙愚蠢至极,竟丝毫无察。硬要霸王硬上弓地跨上马背,那马儿显然是被他这样的举动给激怒了,长嘶一声,抬起前蹄将他撂翻在地。可即便这样了,那家伙仍不识趣,从地上爬起后,竟跟在马屁股后面撵,马儿见后踢数次无效后,竟掉过头来追着要咬那家伙的屁股。

    现场哄笑一片,身侧的狼王笑归笑。笑的同时却不禁流露出遗憾。

    ‘倒可惜那匹马,跟这样的人一并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料。‘

    ‘那马如何?‘我忍不住问他。

    ‘自然是一匹良驹,你看那马眼睛圆润饱满,大而有光泽;耳朵小而尖利,转动灵活;腰背平直有力;四肢干燥强健,坚实挺立;栗毛、齐口;所见一切均符合良驹特质……。‘

    狼王话意未尽,却被试马的家伙的愚钝打断。那家伙被马儿追赶得走投无路,翻滚至狼王和我的脚前,性命即将遭受马蹄践踏之虞,狼王一个箭步善意地将其搀扶起身,颜师傅随后赶至拽住了马缰。

    当看清所救之人的样貌,那张密密麻麻的麻子脸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终于明白三百年后‘肠子都悔绿了‘的这句话的深刻奥义。

    ‘怎么是你?‘见是此人,狼王着实也大吃一惊。

    黄子睿手下的那个麻子却并未答言,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俩一眼,目光中潜藏着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一抬眼,麻子轻易地便发现了黄子睿的所在,连忙谄媚之极的跑去他跟前。

    ‘你在这儿做什么?‘见到麻子,黄子睿很是诧异。

    ‘睿王爷骑猎好射,属下得知您对颜家摊的良驹早就心仪已久,这不,今儿特赶了个早,到这七里街的集市上候着。果不其然,颜家摊的良驹这么会功夫便有六、七匹被人择中牵了去。‘麻子一到黄子睿面前便好似矮了半寸,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睿王爷,您是有所不知,我家老爷为了这马匹的事,今儿却是在这已侯了好几个时辰了……。‘

    ‘是啊,我家老爷对您的一片赤诚之心,日夜可鉴哪!王爷……。‘

    麻子手下的那帮同僚这时也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在一旁一个劲地替麻子敲边鼓。

    ‘哦?我倒不知他竟存了这份心?!‘黄子睿神色不明地望了一眼麻子,而后将目光专注地投向他身后精壮神骏、毛色溜亮的马匹身上。举步绕过麻子,直直地向马儿走去。

    那匹闹事的良驹,见他走近,突然昂起头瞪大眼睛,并抬起前蹄将地方震得咯咯作响,引颈长嘶,如大钟石磐般的声音直冲云霄。围观的人群惊骇当中,不自觉地向外围又散开一圈,甚至有人高声叫嚣,提示他休要再靠近,以免发生误伤性命的惨剧。深受气氛感染,连我都暗自替他捏了把汗。

    黄子睿自己却显得并不惧怕,友善而又缓慢地继续接近眼前的良驹。步入良驹的禁戒范围,良驹的鼻翼翕动,作短浅呼吸,似乎力图吸入面前这个男人的更多的气味信息,辨别了半刻,看着黄子睿的目光便变得恭顺柔和起来。

    黄子睿见状,连忙一跃而上,跨马扬鞭,两耳生风地向着岔路的山间跑了出去。围观的人群见状迅速让开一条道,喘息的功夫,已跑出百里开外。使众人惊艳的却还不是它的速度,却是这马跑开去时,竟做到身后不扬尘土,地上不留蹄印。

    晃神间,黄子睿已适意地跑了回头,麻子献媚讨好地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王爷,在下记得《马说》中有云,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看来这马儿的确有通晓人性之能,今日非王爷莫属!‘

    ‘只是,这匹良驹是你先看中的。当真舍得割爱与我?‘话虽如此,黄子睿却骑在马上迟迟不肯下来。

    ‘王爷此话折煞在下了。一来,这马原本也是替王爷您备选的,我只是提前一步先占个位置,选的好不好还仰仗王爷定夺。其二,这颜家摊的摊主脾性您应该也有所耳闻,若他的马儿相不中的主人,纵是再多的银两,也无济于事。当下这马众望所归地降服于王爷,在下亦不用自惭形秽地献丑于人前。‘

    闻言。马背上的黄子睿嘴角不动声色地向上勾了勾。

    ‘既然如此。本王便却之不恭地领了你的好意。回头到府上,让磐儿领你去马厩任选10匹骏马给你挑了去。‘

    ‘谢睿王爷。‘麻子连忙叩谢。

    他刚准备离开,黄子睿眉头一皱。却似又想到了什么,麻子不得不再恭恭敬敬地回转过来。

    ‘还有,再提醒你一点,但凡今后在外行事,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形象,什么事当做,什么事又不当做,心中拿捏要有个分寸。不要为我们黄……抹黑,明白了么?‘

    黄子睿的这段话明摆着指刚刚麻子被马儿追着咬屁股满场子跑的事,我心下了然。眼角间已蕴了笑意。

    ‘是,属下谨记。‘

    麻子见马屁拍尽,适才领着手下那帮同僚消散在颜家摊外。

    付讫银两,领到良驹,高踞在马上的黄子睿自是得瑟的起劲,找来还在人丛中观望的磐儿吩咐道。

    ‘你即刻去集市口跑一趟,将刚刚送我们到此的那辆车夫遣了去,记得给足人家银两。就说,他的车子今日不用了,王爷我得到一匹良驹,回去的一路,刚好试试这厮的耐力。‘

    ‘是。‘磐儿应了声便跑开了。

    哎?不对唉,一会他是可以骑马回去,随他来的那帮侍卫本就骑马来的,倒也无妨,那我、狼王、磐儿还有时刻押解我们的那两名侍卫怎么办?难道他想就此将狼王和我放了?怎么看也不像啊!再说选马之事,这不我们还没出得上力么?再难不成让我们自个走回去?不会吧!

    我反应过来,想要叫住磐儿,只是这孩子得令后,便撒开脚丫子一头扎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这会儿别说他人了,哪怕半寸影子都无从寻起。

    想到这一切,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手一摊,一脸愠色地瞪向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正在兴头上意气风发的黄子睿,一扭头得了我这一瞪,笑容僵挂在脸上。

    ‘干嘛?‘

    ‘拿银子来。‘

    黄子睿一时被我这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弱弱地发问。

    ‘我干嘛要给你银子?‘

    对于他的置喙,我原本想说,‘唉!作为一个女孩子家家,你当我喜好光天化日之下伸手跟男人拿银子好看啊?无奈在草原漂泊这么久,民风淳朴的当地人传承的都是以物易物的交易形式,即便是些必须要用银子去购买的物什,亦有仆役们代劳,哪有王妃需要亲自接手银两之事?所以,现如今回到这里,我自是身无分文。而且,即便他是想训练我万里长征吧,那箭伤初愈的狼王怎么办?这伤还没大好呢,再走这远的路,怕又是要裂开来的。‘

    而目前亦不知这个所谓的王爷对我和狼王的真实身份究竟了解几成?这些的这些,当着他的面,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绝口不提。

    我定了定心神,故作任性地说。

    ‘因为你的疏忽。‘

    黄子睿期待了半天,只得了这么个答案,面容随即拧作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你是刚刚得了一匹良驹,一会便可策马飞驰地回去。你遣走车夫之时,可曾想过这一路跟随你而来的其他人?早知你如此自私,我便不该受你哄骗着一路跟来,还连累箭伤未愈的家兄跟我一起受罪。刚刚问你要银子是要买马,家兄的伤势受累不得,即便我不得不跟在你的马屁股后面一路小跑回去。‘我随手一指颜家摊马圈中的另一匹被人挑剩下来的黄毛母马。

    黄子睿愣愣地凝视了我半晌,而后丢与我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嫣儿姑娘教训的是,确是本王疏忽了。念你二人兄妹情深,这个银袋你且拿着,若姑娘选中之马,愿随了你们,便买下,用它驮载令兄回去。如若不肯,只好委屈姑娘拿着这些银两随本王府上的家仆在这街上找间干净的客栈将就一晚,明日本王定当另备马车前来。‘

    银子虽然到手了,心却仍旧定不下来。面前的男子目光过于深邃,从他面上根本看不出半分端倪。此举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只不过是他期待着的另一出闹剧?

    可无论出于哪一种,接下来那一幕都足以折损他刚刚征服那匹千里良驹的全部骄傲和自豪。

    我看向那匹黄毛母马,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会重蹈先前麻子的覆辙,可当我注视着它柔和的眼神时,心绪一下变得异常沉静。刚尝试着走近它,它便像一个久别重逢的故友般体态优美地迎上前来,温顺的将前额抵在我的掌心反复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