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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后瞧见赵策，眸中立刻盈满了笑意，温声道：“皇上来了。”
赵策行至殿中，与她行了个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萧太后笑道：“过来坐罢。”
赵策上前在她身侧坐下，目光看向王珩，再次道：“王珩，若是朕也应允，那阿嫣，你娶还不娶？”
王珩眼睑微垂，好半晌方道：“素华公主姿容无双，蕙质兰心，臣自知配不上公主。”
一语未了，在座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萧桓本就心疼萧嫣昨夜跪了一夜，如今却见王珩多番推脱心中已然大怒，厉声喝道：“王珩，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娶阿嫣了？”
王珩不变容色道：“世兄，你当真愿意将阿嫣许配给我？”
“自然不愿。”萧桓冷冷一笑，对他怒目而视，“可又能如何？这上都多少世家好儿郎，阿嫣偏偏喜欢你。今日在此，便是你当真不愿娶阿嫣，我亦要请太后下旨赐婚。”
王珩见他言之凿凿，似是铁了心一般，蓦地想起那日在太液湖畔遇见萧嫣，她与他说若是她等不到他，她便去向皇帝和太后求一道旨赐婚。如今他没想到她真的如此做了，甚至连萧澹和萧桓都被她说动了。
只是他能陪她多久呢？若她嫁给他，他难以想象日后要她看着自己死去，依着她的性子，难保不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当拒绝，无论如何不能承了这桩婚事。可是，话到嘴边，他却半个不字都再说不出来。
这世间，能有哪个男子真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自己喜欢的女子呢？他王珩亦是凡人罢了。
萧太后见王珩不说话，看样子倒是默默许了，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开口道：“依哀家看，王珩你对公主也不是没有情谊，既然今日嫣嫣的父亲和阿翁都允了，皇上也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还有顾虑，那么，哀家可要请你父亲王御史进宫来谈一谈，到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足了，你同样要娶。现下何必要推拒，徒惹了嫣嫣伤心。”
赵策眉目深敛，定定地看着王珩，亦是道：“阿嫣所期所盼，于你，朕不会阻挠半分，王珩，朕只要你一句话，你愿不愿娶阿嫣？”
王珩从席上站起，缓步走至殿中，广袖随风拂起，他朝着座上之人徐徐拜了下去，“臣，愿娶公主为妻。”
赵策豁然站起身，脸上并无什么神色，紧绷的下颚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萧太后和萧澹几人都有些惊讶地朝他看了过去，赵策却在此刻大笑起来，拊掌叹道：“善，大善，阿嫣日后就好好托付于你了。”
王珩再次深深拜下，“臣定不会负陛下所托。”
赵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转头对萧太后道：“母后，儿臣还有几件事要私下嘱咐王珩，先行告退。至于赐婚事宜就托与母后和丞相商量了。”
萧太后含笑道：“去罢，你素日里最和阿嫣亲近，想来又不少事要交代给她这位夫君。”
赵策略略点头，行礼告辞，带着王珩出了翊坤宫。
他令释墨和宫人们不许跟着，同王珩一前一后朝着温室殿的方向缓步而行。
“王珩，你可知今日为何朕又改了主意，将阿嫣许给你么？”行了半路之后，赵策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开口问道。
王珩如实道：“臣不知。”
赵策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角缓缓扬起，可看上去竟不似在笑，“昨夜她跪了一夜，朕去瞧她时，她说便是你明日死了，今日嫁给你，做一日夫妻也是愿意。”
王珩心中一惊随即便有锥心的疼痛漫上来，赵策语气虽是平静，可那一字一句却似冰锥一般凿在他心上。他认识的阿嫣就是这么个女子，执拗倔强。
他忽然又一种冲动想要去见她，他想见她，愈快愈好。
赵策似是陷进了自己的情绪里，将前世与今生的事情给混淆了，见王珩不说话，自己却又将话给说下去：“她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却笨得很。朕曾经骗她说男子都喜欢温柔娴淑的女子，她便学着人家女郎绣帕子，绣了半个月都没绣出个东西来，直到朕问起，她才将那帕子拿出来与朕看，她说绣的是一朵并蒂莲，却连个形状都辩不出来。”
王珩微微有些惊讶，在他看来，萧嫣的女工极好，怎会绣的连形状都辩不出来？
他微微笑道：“公主女工极好，想来那时候定然是初学罢。”
赵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也笑道：“就是那么张帕子，她也好意思说将就送与朕。朕还要将就凑合着用。如今想起来，早就找不见了，找不回来了。她最喜欢吃那些软糯的糕糕饼饼，你日后记得多让人准备些与她来食，她最是喜欢。在宫中，朕总拘着她，她也不知道在背地里骂过朕多少次。她没大没小的，要是做错了事，你斥责她两句也是应当，可定要记得去哄哄她，让她开心，她平时看着善解人意，可有时候也记仇的很。”
王珩瞧着赵策的模样，心中隐隐察觉了什么，可也不好说，只对赵策的话一一应了。
赵策叹了口气，他觉得他还有好多话要说，好多事要嘱咐，可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了多少了。
几息之后，他复又笑了笑，极为平静道：“她善妒得很，她如今只爱着你了，你可莫……负了她，寻旁的人，枉费了她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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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珩自宫中出来，并未立刻回宫，而是直接去了萧府。
待到了萧府，寻人一问，才知道萧嫣适才刚刚乘了马车出府去了。
他略略有些失望，可心中想着明日再来瞧她也不迟，也就登上马车，吩咐御夫回府去了。
马车一路急行，回到王府天早已经黑了，他一下马车，便瞧见青雉在府门前候着他。
青雉见着他下了马车，立刻迎了上来道：“郎君，您回来了，素华郡主在府上候着您呢。才来一会，便一直问我您怎还不回来，这不，我都守在这了。”
王珩心中一喜，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些，一边行，一边道：“眼下这个时辰，也不知她用过膳没，你先去吩咐人做些吃食准备着。”
青雉在他身后笑道：“知道了知道了。”
王珩没有再理他，往疏风园而去。
天色已经擦黑，天上星子点点，一轮清月选在当空，疏风园门口两盏灯笼高挂，屋中也已经点了烛火，看上去暖意融融。
王珩在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便推门进去。
萧嫣一人坐在暖炉边，等得发慌，正用火钳子拨弄里面的炭火。她闻声，抬起头来便道：“青雉，你们郎君还没回——”
她的目光撞上王珩如星子般粲然的眸子，立时将后面的话给吞了下去。她刚刚只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青雉，没想到却是王珩回来了。
她愣了愣，随即将手里的火钳子一扔，站起身道：“三郎，你回来了。”
王珩合上门走过去，道：“我还以为你回宫去了。”
说着，领了萧嫣在席上盘腿坐下。
萧嫣的面色微微泛红，也不只是烤火烤的，好是羞臊，支吾了声道：“我听了消息，便想着过来瞧瞧你。”
王珩心中微动，含了笑道：“什么消息？”
萧嫣看他一眼，往日她素来在他面前大胆，可眼下又不好说出口了，一张脸红的似个红苹果一般。她知王珩在捉弄她，哼了一声道：“你说是什么消息？对啦，你肯定是不愿意，不高兴的，所以你才不想来见我。”
王珩道：“我是不愿意。”
“你说什么？”萧嫣一听登时怒了，猛地站起身来。
她跪了一夜，眼下起的急了，双腿发软，一时支撑不住就要摔跌下去。
王珩立刻伸手将她接住，拢着她的身子笑道：“你这急脾气可要改改，没问清楚就生气。你瞧着我是不高兴的模样吗？你又怎么知道我没去萧府找你？”
萧嫣抓着他的手臂道：“可是你说的你不愿意。”
王珩放开她，让她坐好，才道：“我是不愿意你跪了一夜。求娶这种事，当是由着男子来做。”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萧嫣的委屈就上来了，目光怨怼的将他望着，闷声闷气道：“一直明明都是你不愿意。”
王珩见她眼底泛了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心中惭愧，伸手过去与她揩了眼泪，道：“是我的错。阿嫣，你知道，我向来极少感情用事的时候。方才在宫中，我也以为，无论如何我都会拒绝，哪怕是抗旨。可是我到底也是俗人。”
萧嫣拽着他的衣袖道：“可是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阿爹从宫里回来说，婚期要同我们商量呢。”
王珩见她眸中的不安与焦灼，反手握住她软软的小手，轻轻道：“既然我答应了娶你，就会信守这件事。以前是我想不开，我总怕自己不能陪你长久，不敢面对你和我之间的事。”
“那你现在想开了么？”萧嫣倾身过去，将脸枕在他腿上，慢慢道：“你陪着我，有一日是一日，起码我是快乐的。要是旁人，就算是永远陪着我，我也不会开心。”
王珩摇摇头，低笑道：“其实我还未想开，阿嫣，我怕娶了你之后，最后能留给你的将会是永久的孤寂。我更怕，你会做出傻事。起码别人娶了你，就算是我哪里不在了，你还要他，你还有你们的孩子，总有一日，会将我忘了。”
萧嫣笑了起来，缓缓合上了眼，轻声道：“三郎，你好傻，真傻。”
她明明在笑，眼泪却忍不住溢了出来。她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要想以后，不要想着死别，她与王珩不要生离，她便满足了。可是她怎么能不想呢，她人前说着不在乎长久，可她真的不在乎吗？
赵策信了，她的阿爹和阿翁也都信了，她只求与王珩在一起，并不求长久。
可王珩似乎却比他们更知道她，更了解她的，王珩要是不在了，连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傻事来。
萧嫣的眼泪很快染湿了王珩的青袍，落下一片浓重的湿痕。
王珩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发耳，缓缓应道：“是啊，我真傻。无论我选哪个都是错。不娶你，我真能瞧见你嫁给别人么？我不知道，我以前不回应你，不过是心底存了一丝庆幸，想着你年纪还小，婚配尚早。可是如今，我答应娶你，心里便真没有半丝后悔么？阿嫣，你答应我一件事可好？若我死——”
萧嫣睁开眼，支起身迅速捂住了他的嘴，微微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事，可是三郎，我不想骗你，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此刻都印着彼此。王珩心中叹息一声，伸手将萧嫣的手从嘴上移开，徐徐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如今也没有退步的余地了。”
萧嫣点点头，又道：“三郎，我想你早些来娶我。我恨不得比阿蘅皇姊还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