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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宋潺潺穿了件鹅黄色的家居服，刚才还有些蜡黄的面容因为补了点儿觉，变得白皙红润了许多。也没有化妆，素净的样子真就像她刚出道时一样清新，完全不像她在时装周上的模样。头发被随便扎在脑后，有一缕掉落在脸庞，给原本就偏小的脸蛋打上了一层阴影。周非易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看她不停忙碌的样子，觉得真是稀奇。
外人眼中的宋潺潺，恐怕永远都是张扬飞舞的那个，甚少有人会想到她也会有这样洗尽铅华的一天吧？而“洗尽铅华”这个词，放在女子身上，又有多少人不会觉得有一种淡淡的倦意呢？可她不，现在的她，依然生机勃勃，焕发着让人侧目的生气。外人眼中的她，或许像月季一般千姿百态，各个阶段都有不同的风姿，但事实上，她从来都是一朵山中百合，哪怕经历再多岁月，也从未变过。
刨刀在她手中飞快地上下，原本翠绿的黄瓜被她刮成许多薄薄的长条，她手指灵巧地一卷，将黄瓜条卷成一个个空心圆筒，随即将它们一个个整齐地码在了白瓷盘里。
细腻的骨瓷盘上翠绿的蔬菜卷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好像她给周非易的感觉一样。像是邀功般，她托着盘子在周非易面前轻轻一舞，得意道，“好闻吧？”也不等他说话，就径自转过身，拿了醋和酱油，倒在了上面。又将早就备好的蒜末和干辣椒段扔在上面，再将锅里的油烧开，端起锅直接从生蒜末上面浇了下去。
一时之间，整个厨房都充溢着一种混合了清新和辛辣的食物香气。
一切搞定之后，她将盘子递给厨房门口的周非易，“端出去吧。”周非易低头一看，盘子里绿绿红红的一片，倒是十分好看。
他端菜出去，宋潺潺也没有闲着。排骨是在超市就切好的，她将它们一个个地用小刀在上面切了口子，用黑椒腌好后又腾出手来去清洗基围虾。脸颊旁边的头发实在太碍事了，宋潺潺摆了几次头都没能把头发给甩回去。正在烦闷间，耳边突然出现了一只干燥温润的手，将她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那手像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并不十分灵巧的样子，头发挂她耳朵也是挂了好多次才挂上去。宋潺潺抬头一看，周非易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正低着头，默默看着她。
他眉目清隽，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眉目如画。不知为何，哪怕是演了许多亲热戏的宋潺潺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都觉得浑身一颤，脸就开始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像是逃一般地移开视线，尴尬地没话找话，“晚上吃黑椒排骨和香辣虾吧。”
周非易轻轻“嗯”了一声，有些疑惑，晚上吃什么，刚才宋潺潺不是跟他说过吗？怎么又来再说一次？不过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得此刻灯下的宋潺潺竟如此美好，美好到他不忍打破。
此刻的她，被一片烟火气息包裹着，低垂着脸，也没有化妆，洗手作羹汤的样子，比她穿任何一套礼服、演任何一个角色、化任何一种妆容都要美好。
因为，“洗手作羹汤”，本身就已经够美的了啊……
周非易的目光像是牢牢地黏在了她身上，却并不让人感到讨厌，只会让她觉得……有些脸红。她越躲避越追逐，弄得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偏偏这个人的目光，坦坦荡荡，不带丝毫的其他的意味，和其他男演员能够在不熟悉的情况下拍那么多的亲密戏，可到了他面前，却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排骨已经腌制入味了，宋潺潺在锅里倒了一层油，将切好的葱蒜花椒等佐料爆香，又将它们捞起来，才将腌制好的排骨放了进去。
排骨是湿的，放进去立刻冒出一阵白烟，里面黑椒的香味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旁边的周非易看不过去了，走过去，伸手按下了她头顶的抽油烟机。
哦，原来是烟机没有开，怪不得这么大的油烟……宋潺潺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头顶的灯照下来，她的影子刚好拢在周非易的影子里，从影子看过去，好像她被抱在周非易怀中一样……这个认知吓了她一跳，脸也不可抑制地开始红起来，宋潺潺觉得不能让他在自己这边了，这样下去晚上这顿饭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吃，赶紧推他，“诶，你先出去吧，这里油烟大。”
周非易看了一眼他家进口的抽油烟机，这样的抽油烟机油烟都还大么？他是不是应该去换个了？可是……为什么他一点儿味道都没有闻见呢？遂有些不解地看向她，“不大啊。”
那个理由一说出口，宋潺潺自己都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她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道，“你还是出去吧，在这里不仅帮不到半点儿忙，还碍手碍脚的。”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嫌弃哦。
被人莫名其妙就嫌弃了的周先森还没有闹懂他哪里碍手碍脚了，就被人从厨房里推了出来。得，反正他也搞不懂厨房里那些东西，出来就出来好了。
他拎了本书坐到沙发上，看着宋潺潺趁着煎排骨的空当，又拿了一大盆干辣椒出来，洗干净了一一剪成两半，再拿了另外一只锅出来，倒了冷油进去，将一小碗花生米下锅炸好了，再盛上。她做这些的时候，有条不紊，不见半点儿慌乱，脑后的头发跟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上一下，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也觉得生动极了。
宋潺潺却没有想到，周非易出去了还能一直看她，看得她经常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眼看着排骨差不多了，她勾了芡，将它们收汁，倒进早已经摆好生西红柿片的盘子里，红红黑黑的，看上去就让人胃口大开。
她头也没回，朝身后的周非易招了招手，“进来端饭。”说完又把锅放到一边，将另一只锅架上去，倒了大半锅油，烧开后将已经洗净的基围虾和大颗的姜蒜大葱生姜花椒豆瓣酱连同刚才剪好的大半盆干辣椒一起丢了进去。见时间差不多了，宋潺潺把炸好的花生倒了进去，简单地混合了一下，另一道菜又上了桌子。
汤是个简单的西兰花鸡蛋汤，西兰花下锅之前宋潺潺就倒了几滴生油，让整个西兰花上桌时还能青翠欲滴，像是才摘下来的一样，看得不由得让人食指大动。
两个人，三菜一汤，算不得丰盛，但也不算寒酸。这些菜，荤素搭配着，光是颜色就让人垂涎。周非易尝了一口，忍不住小小地惊喜。虽然看宋潺潺那样子就知道她经常做饭，但他以为仅止于一般而已。毕竟每个人做惯了可能都有这样的架势。只是没想到，真当吃进嘴里，味道还是让他赞叹。
排骨外焦里嫩，里面的黑椒香气让人迷醉；香辣虾炒得又香又入味，花生米也咸香爽口；还有黄瓜卷，清脆中带着微微的辣意和蒜香，却又不失黄瓜本身的清新……
看到周非易脸上露出的惊讶表情，宋潺潺有些洋洋得意，“怎么样，手艺不错吧。”
许是被她脸上的笑容感染，周非易也露出浅浅的笑容，他突然想到那次跟她一起吃火锅时，她说将来要是不当演员了就去改行开饭馆，想吃什么吃什么。如今看来，她要真的去开饭馆，连厨师钱都省了。
不过看着那几道菜，周非易眼睛里却生出淡淡的疑惑，“你是哪里人？”
宋潺潺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周非易指着菜又补充道，“口味跨度这么大。香辣虾是巴渝一带的菜吧？西兰花蛋汤和黑椒排骨又是沪菜，一边这么能吃辣，一边又吃得这么清淡，光从饮食上还真看不出你的来处呢。”
宋潺潺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语气也带了几分敷衍，“跑了这么多年，哪儿都去过了，口味自然哪里的都有了。”
周非易垂眸看着她，她正低头夹香辣虾里的花生米，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避开了周非易的目光。顿了一会儿，周非易才淡淡地转了话题，“你这人也有趣。对一般的人怎么跋扈怎么来，可只要一碰上跟易以骁有关的，突然就萎了。”
他那会儿在景观树后看着宋潺潺的脸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突然心上就升起淡淡的怜惜。
易以骁像毒药一样，宋潺潺只是轻轻沾到，就好像被人掐住了软肋，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他不是易以骁，但他也明白，这样的无动于衷也不过是因为不爱而已。
不爱她，所以不在乎，于是她的喜怒哀乐都跟易以骁没有关系。
也正因为她的浓烈鲜明，这样的无感才更加让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