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过刚易折

和月折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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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喉咙里是压抑的闷哼声,手里的木刀转瞬间化作了碎片,紫衣的少女肩头的血顺着她的脖颈和手臂流淌了下来,在她被雨水浸透了的衣衫上晕染了开来,那一刀差些就将她的脖颈砍下来了。

    血顺着她的手臂将她手心里没松开的木刀刀柄浸透,她能听到身后女子反刀回砍的声音,少女侧头。

    承影剑的尖端逼近她的脖颈,然后骤然停住。

    在刚才的对决中,白衣女子的腹部同样被砍了一刀,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形成了一朵朵妖艳似火的红色莲花,沿路绽放,和木刀的碎片上的血迹一起,发出了萤火般的微弱光芒,在这茫茫夜色里却是无比的明亮。

    开满了莲花的木刀碎片红如鲜血,然后慢慢地,和少女手里的刀柄拼合了起来。

    那是千年的妖木,吸人精血,得以重生。

    白衣女子清丽的容颜上满是痛苦的神情,红莲帝姬看到有红色的花瓣似的纹身,顺着女子白皙的脖颈长到了脸上。

    刚才用真气强行催动千年妖木的生长,少女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比起梦靥般的女子,她还是要有精力得多,已经没什么多余的真气来浪费了,少女手像是灵蛇般缠上了女子的手腕,一错女子的手腕就被折断,少女手腕翻转间,就将承影剑接回了手里,干脆利落地向女子砍去。

    “嘶——”的一声,是清脆的裂帛声,在危急关头,女子不知从哪里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真气,从困境里强行脱身,她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在她伤口生长开来了的红莲花的连根拔出,扔在了地面上,念动法诀。

    一阵水卷风后,白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留下了一地的鲜血和妖木的残骸。

    红莲帝姬收刀回鞘,弯下腰将刚才被承影剑划下来的袖口捡了起来——那是白衣女子的衣袖,上面绣着细致的竹叶暗纹,是三大正宗之一的羽化门的标识。

    她握紧了残破的衣袖,肩头的伤口在冰凉的雨水的浸泡里,疼得她嘴唇发白,被稀世罕见的承影剑砍了一刀的滋味果真是不好受。

    从药囊里拿出了颗疗伤的药丸吞下,她踉跄了一步,背靠着墙壁,缓了缓,才扶着泥墙慢慢行走着,打算随便找间屋子运功疗伤。

    只是天不遂人愿,前面和后面都传来了一叠声的脚步声,她抬起了头,笑了下。

    等活城里都是些生前作奸犯科的奸邪小人,互怀害心,相遇定残杀至死,凉风吹过,死而复生,重新受苦。

    一群手持菜刀、镰刀或者棍棒的人,朝着她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然后抬起了手。

    从一颗种子里长出来的数十条藤蔓将围了上来的人穿了个通心透,借着术法的拖延,少女纵身飞上了屋檐。

    条条巷子里,全是互相砍杀着的人们,鲜血飞溅,血肉模糊,刚才那些不见踪影的等活城人,如今统统都跑了出来。

    黄泉道上大的小的城池加起来不少,少女对等活城的地狱之景早有耳闻,那些罪人本就是生前烧杀抢掳无恶不作之辈,受到这样无休无止的惩罚,也没什么不公的,只要他们所害之人的怨恨得以消除了,这些罪人的罪孽也就得以洗清,得以投胎转世。

    少女并不觉得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的,但看着那些人流着泪砍杀,又被砍倒在地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微微张口,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没发出声音来。

    她想要说点什么?奇怪,明明没什么可说的。

    这周围只有她一个人。

    手里染上了鲜血白色袖子湿漉漉的,她念动了避水决,撑开结界,将瓢泼大雨隔绝在外,鬼使神差的,就从怀里拿出了刚才晏司给她的传音符:“喂,晏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见。”符箓里传出了男子清越温柔的声音,“是邶姑娘么?”

    “……”她看着巷子里厮杀的场景,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转开了视线,“嗯,我有事要问你,你在哪里?”

    ……

    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密不透风的遮瞒了整个等活城,而被结界所掩盖的等活城里最恢宏的一幢阁楼里,四下无光,星夜漫漫,这里没有雨。

    等活城的城主良翰抬手间,被魔神邶临用术法掀翻的案几和瓜果就被扶起,破碎的瓷器迅速拼合,被砸坏的水果消失不见,大理石的地面平滑如水,他将手里的铜镜碎片搁在了案几上,手敲着铜镜,摇头叹笑:“帝姬啊帝姬,黑不一定是黑,白也不一定就是白,过刚者易折,上善者则若水,我等你来。”

    ……

    “晏司!”比少女的声音更快进入祠庙的,是承影剑锋利无比的破空声。

    明亮的剑身映着男子淡然的眉目,他微微垂眸,看了眼架在他脖颈上的宝剑,又看向了神色冷淡的紫衣少女,口吻平静得就像是没感觉到压在他脖颈上的重量似得:“邶姑娘,何出此意?”

    “这是我想问的话。”对方冷笑了一声,抬起了右手,她的手心里拿着半截袖子,上面绣着竹叶暗纹,“敢问道友的师姐如今何在?还是说我一会儿让她来领你的尸体比较好?”

    “……”灵渊镜的碎片还在怀里,他知道师姐听得到这外面的声音,晏司眸光微闪,却只是说,“我想师姐她来不了,也不会来,但我会找到她。”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紫衣少女冷冷道,语气却很轻巧,“她会不会来救你,我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兴许将你挂墙头上,不一会儿她就来了呢?”

    “是啊,试试也好,怎么挂?”晏司轻笑一声,好脾气的反问着,“是要用绳索将我吊在上面?还是用刀剑把我钉在上面?”

    “用术法做出上千根木钉将你钉在上面。”红莲城的帝姬口头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饶人,她轻蹙黛眉看着神色平静的晏司,半晌后垂下了持剑的手,“罢了,信你一次,但凡事你都必须听我的,我要设计引她出来。”

    “她是我师姐,别伤她性命。”晏司并没有立刻答应。

    “留命可以。”帝姬转身往雨幕里走去,“但这一剑之仇我不会就这样算了!”

    【算了晏司。】

    在晏司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意识里突然传来了师姐的声音,商白芙的音色如清泉,温润流转,但或许是师姐性格的原因,听起来总如深潭古井般清清泠泠的,虽然很干净,但却总有种淡冷漠然在里头。

    她有些无奈的劝道【邶青槐她如今在气头上,你劝她她反而更生气,下手就更不会留情了,不劝她等她冷静下来了,反而不会下手太重。】

    “嗯。”师姐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晏司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商白芙同时也沉默了下来。

    “对了师姐。”想起了邶青槐刚才的说过的话,晏司心血来潮地问出了声来,“刚才邶青槐说要把我挂在墙头上等师姐你来救我。”

    【……啊,是这样没错。】

    “那师姐你会来吗?”晏司突然问。

    【我会来啊。】

    “……”听到女子毫不犹豫的回答,晏司倒是愣了愣,直到商白芙问他“怎么了?”了时候,才露出了淡笑,只是神识藏在灵渊镜里的女子看不见,“我还以为师姐你是不会来的。”

    “喂,你傻站在原地自言自语的干什么?”已经走出了不远的紫衣少女,听见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在雨中回头,红色的眸子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果真是嘴上绝不服输的性格。

    晏司叹气跟了上去,在少女重新回过身去往前走去的时候,看着雨中少女清瘦的身影,晏司突然地怔了一下。

    ——“你很像一个人。”

    ——“谁?”

    ——“阿姐。”

    雨中祠庙,燃火光影前,他对少女说过的话并不是胡编乱造,红莲城的帝姬邶青槐,的确很像他阿姐,同样的高傲,给人一种不可一世的感觉,坚不可摧的倔强更是深入了骨子里,晏司还记得阿姐因为一件小事冲撞长老的事情,本来只要她服个软,给长老个台阶下了就不会吃苦头,但她不肯,坚持已见,被长老封住了真气,一脚踢下了宗门后山的悬崖下,让她自己爬上来,任何人都不准去帮她。

    阿姐也不要任何人帮。

    悬崖峭壁上开满了荆棘花,她抓着藤蔓,脸上衣衫都被划破,累了就抓着藤蔓在半空中歇歇,饿了就摘花吞下,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她从悬崖下爬了上来,衣衫褴褛,满身是血,甚至于,晏司都看不出来她衣衫原本的颜色了。

    她爬上来的那天,和今天一样下着雨,不过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她身上的血水冲刷着,浸在了大理石地板上,晏司为他撑起伞,一言不发的用手帕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掉,她没有哭,鲜血却像是眼泪般顺着她的脸颊滴落。

    “回去吧,阿姐。”他听见自己说,在悬崖上不吃不喝的立了三天三夜,骤然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像是自己的。

    “嗯。”她不但没哭,反而笑了起来,她右手划出了大大的圆,然后指向了灰蒙蒙的天空,指向了远处的陡峭凌峰,“我要回去!回到那最高的地方去!”

    后来她终于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