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羽林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顶点小说网 www.ddxsw.la,最快更新守到擒来最新章节!

    “老江,刚刚李教授打电话给我,说有件事情挺奇怪的。”周济扬在电话那头说。

    “你说。”江渔舟有点迫不及待。

    “他说,江宁当时脾脏破了,需要输血,你姐姐一听到这个消息,忽然失控地哭着对你姐夫说,我们的血型都不一样啊,怎么办?李教授觉得这一点挺奇怪的,哪有父母和自己孩子的血型都不匹配的。”周济扬说着,声音顿了顿,“我想他大概是不知道你现在的姐夫不是江宁的亲生父亲吧。”

    周济扬其实心里觉得这个消息对江渔舟而言没什么用,不过既然李教授专程打电话来说,那么他还是转达一下比较好。

    放下电话后,江渔舟闭上眼睛凝神了一会,之后打开邮箱,把之前周济扬发给他的那份病历看了一遍,微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亲自去了一趟人力资源部。

    回到办公室后,他又打了个电话给周济扬和他说了一通,最后说:“拜托了,济扬。”

    “放心吧。”

    第二天,江氏的公告栏贴出了全体员工体检的通知,通知上特别注明,全体员工务必参加,否则以旷工论处。

    江渔舟也去了,他是和江老太太,江心悦夫妻俩一起去的。江心悦原本并不打算去,不过因为江老太太头天晚上打电话给她,说要去医院复查,让江心悦陪她一起去,江心悦这才来了医院。

    到了医院,江渔舟身先士卒,先去抽了血,接着是江老太太,温华平。轮到江心悦的时候,她说:“我就不验了,上半年我抽过一次了。”

    江渔舟说:“来都来了,还是查一下吧,你最近气色不太好,检查一下放心点。”

    温华平也在一旁劝她,江心悦看看他们,这才犹犹豫豫地把手臂伸进抽血的窗口。

    结束后,江心悦和温华平先陪江老太太回去了,江渔舟说约了周济扬吃饭,去了他的办公室。

    江渔舟来到周济扬办公室的时候,周济扬已经在等他了,“这是你姐姐的血液报告。”周济扬把一份化验单推到江渔舟面前。

    江渔舟凝视着桌面上那张小小的化验单据,很明显的证据,就算他不是学医的,也能看出来答案来,可是他还是不肯相信一样,问了周济扬一个问题。

    周济扬听完后,没有任何思考就回答了他:“这绝不可能。”

    江渔舟伸手搓了搓脸,双手捂住脸静默了几秒钟才拿开,幽幽开口:“济扬,向晚果然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大猪头。”

    说完,他抽动嘴角笑了笑,那笑容无比惨淡。

    中午的时候,他回到江家老宅吃饭,一家老小都在,因为江老太太的关系,老爷子现在对他已经不再吹胡子瞪眼了,不过,今天的江渔舟着实反常,全程他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

    江渔舟如今是这个家里主事的人,他不说话,导致其他都不敢吭声。江老太太时不时瞥他一眼,神情里有些担忧。江心悦和温华平也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夫妻俩默默对视一眼,继续低下头去吃饭。

    味同嚼蜡。

    一顿饭吃得人异常难受。

    江渔舟吃饭本来就快,放下碗筷后就走了,导致江老太太想拉他进房间去单独聊聊都没有机会。

    江老爷子不明所以,还有点生气,见儿子提前离席,把筷子一扔,“他这是干什么?谁又得罪他了?给我们脸色看吗?”

    江老太太拿手肘顶了他一下,老爷子瘪瘪嘴,捡起筷子,气鼓鼓吃饭。

    江渔舟从家里出来后,先回了自己家一趟,从酒柜的最边上拿出两瓶二锅头,然后又锁门出去了。

    车子沿着城市外延的路面,一路疾驰,两旁风景一闪而过,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庞冷峻,嘴角紧绷,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前方。

    车子很快驶出市区,郊区,路过一座座高楼大厦,一片片田野,最后停在一座小山坡下面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江渔舟把车子停在下面的小停车场,拿起副驾座上的两瓶酒从一条小路走上山去。

    午后阳光温暖,山间松柏林立,几块墓碑孤零零掩映其间。

    江渔舟走到一块碑前,两□□叉,利索地坐了下去。

    他没说话,打开两瓶酒,自己喝一口,往墓碑前倒一口,倒完瓶里最后一滴酒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看了墓碑上的人一眼。

    照片贴了很久,风吹雨晒,已经有些褪色,但照片上的男人依然目光如炬,表情威严。江渔舟看着那照片,扣住瓶口的手越收越紧,掌心的肉也深深地嵌进瓶口里。

    “姐夫……”他垂下脑袋,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句,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过了会,他抬起头往后一仰,直挺挺躺在了地上,眼前白云蓝天,山高水远,他眼中热浪翻涌,双眸猩红如血。

    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欺骗是一种什么心情,被最在意人伤害心里有多痛,这一刻,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了。而那个被伤害的人,她当时的心有多难受,有多失望,他也终于知道了。

    “向晚……”他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下一刻便抬手,用自己结实的小臂横着盖住了双眼。

    太阳一点点西斜,终于落入地平线之下,天空一下子暗淡下来,静谧的陵园里变得阴森而清冷。

    江渔舟从地上坐起来,用双手搓了搓脸,他这时候情绪也缓解得差不多了,酒也散了。他站起身,将墓碑前的两个空酒瓶捡起来。

    离去时,他禁不住回过头去,再次望了望照片上的人——依然风采卓绝,威风不减。

    死亡如果说还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能将一个人永远定格在他最美好的年华里,不管外面如何风云变幻,真相如何丑陋,他永远也不用再去面对。

    自打那天去周清扬家看过他之后,向晚有好几天都没和周清扬出去约会。一来周清扬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全,二来,路边那一躲,让向晚觉得两人的关系有点尴尬了。

    向晚不愿去多想其中的缘由,对于向维珍的追问也只是拿周清扬脸上的伤来说事。

    这倒也是实情,所以向维珍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向晚没事就去看看人家。

    晚上母女俩吃晚饭,像往常一样出去散了一会步,回来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停的车子,母女俩有点愣神。

    一模一样的场景在不久之前出现过,然而这一次,向晚的心是平静的,一点波澜也没有了。

    江渔舟整个人看起来有点颓废,发丝凌乱,衣服上满是皱褶。向晚不确定他是来干什么的,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阿姨。”江渔舟首先打破沉静,称呼了一下向维珍,因为是第一次被他称呼,导致向维珍有点不知所措,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然后看向了向晚。

    向晚直接越过她就往小区里面走。

    “向晚。”江渔舟开口叫了她一声,开口的那一刻,他的嗓子像被利刃划过一样,涩涩的疼着。

    向晚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脸,“有何指教,江总?”

    江渔舟沉默了,今天的他本来就很深沉阴郁,刚刚坐在车子里等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只是觉得今天自己心情很不好,很想找一个人倾诉,然后他就把车子开到这里来了。

    “我想和你谈一谈。”江渔舟说。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该说的话上次在河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我是有男朋友的人,不想让别人误会我行为不检点。”

    几句话把江渔舟满腹的话语全都憋在了胸腔里,每一个字眼都好像有千钧重,压在胸口闷闷的发疼。

    江渔舟握了握手心,本来是想和她单独谈谈的,但眼下看来,似乎不可能,也顾不得还有长辈在场,朝着她后背说道:“我都知道了,向晚,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当年是我误会了你。”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期待她的反应,向晚终于转过身来了,江渔舟脸上露出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她果真是不会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然而,当他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时,心里的那点小欣喜很快就消失了。向晚面容安静,眼神无波,似乎对他的话没有产生任何情绪。

    “我跟你说过了,当年的事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你想查那都是你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你现在不用来跟我解释,没这个必要。”

    说完顿了顿,“你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妈……”

    在一旁观望了半天的向维珍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慢慢走到向晚身边,一边走一边回头去看。

    “向晚!”后面的江渔舟忽然大叫一声,好像惊天动地一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向晚被这声音震得再次停住了脚步,路边行人纷纷侧目,也禁不住停下来望着他们。

    江渔舟眼神灼灼,他眼中无别物,只看向她,“江叔叔让你失望了,请你给江叔叔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嘣……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掉了一大片,露出了最脆弱柔软的部分,像开在石头缝里的花娇柔而又美丽,只可惜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晒,顷刻就又枯萎了。心里有股看不见的雾气一下子升腾起来,漫过咽喉,脸庞,最后抵达眼睛。

    向晚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的酸胀有些克制不住,江渔舟就在这个时候大步走到她面前,也不管旁边还站着向维珍,一把就把向晚圈在了怀里。

    “向晚,你就原谅江叔叔一次吧,就一次好吗?”

    向晚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顷刻间打湿了江渔舟胸前的衣服,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了?

    十二年了,那件事刚刚发生的时候,她整夜的睡不着觉,有时候还做恶梦,梦见自己被江渔舟丢到了马路中间,呼啸而至的汽车从她身上碾压过去……

    她从梦里惊醒,流着眼泪到天亮。那时候她已经知道,她和江叔叔之间的约定永远也不能兑现了,同时,那时候的她对他的情感也产生了变化,从崇拜敬仰到深深的憎恨。

    也许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让她失去了最初的那种期盼,现在亲耳听到他说这句话,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开心,反而那么难受呢?

    “江叔叔……”她深深地吸着气,只有这样她才能忍住痛哭失声的冲动。

    江渔舟听到这个称呼,心里立刻软成了水,调整着嘴型准备郑重地答应她一声,却听她接下来一字一句地说:“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了……”

    初冬第一场雨降临了,合着北风一起飘洒人间。

    风里飘来一个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你已经不是我心里喜欢的江叔叔了,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