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几人心思

霜河白晓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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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沉渊不是没从扶疏脸上见过惊惶的神情,可却是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茫然和空无。

    这个时候他很想抱着这个人,也和这个人说一句,有我。

    可他却不能。

    女扮男装混入宫廷是死罪,纵使她有救驾之功,可这赦罪的旨意却不能从他嘴里下,去了个宁妃,现下暂时没有人能让他放心用来挡在扶疏跟前。

    是以,他只能举起双手,薄唇开合,吐露着这世上最无情的话语,“拿下。”

    有侍卫冲将上来,扭着她的胳膊将她一路推搡着走,扶疏被迫踉跄着跟着走,不断有人冲着她指指点点,她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或多或少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最初的惊诧和痛涩褪去,她缓缓挺直了背,在走动间调整着自己的步伐,渐渐让自己变得从容雠。

    若琉璃般干净透澈的眸子从慌乱躲闪的梦如面上划过,又落在她挽着的太后面上,那个一向尊贵优雅的妇人脸上是不容人错认的震惊、错愕和慌苦之色,但那与她并没有什么干系,扶疏转过头,面色平静的随着侍卫被押着前往关押之地。

    此时西山狩猎已近尾声,除了去搜查刺客的黑甲卫,其余人均是在着手准备返程。

    先前因巫蛊之案被关押在一处的三人此时也由侍卫带到了随行的马车上,因田妃身份特殊,倒是被人恭敬的请过去的,扶疏同那小太监便没那个好待遇了,被人很是粗鲁的押上了马车。

    那个小太监显然就在宁妃那里见过扶疏,如今见活生生的一个大男人变成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全程都是瞪大着眼睛。

    扶疏不由苦笑,随着颠簸的马车望着马车外不断倒退着的树木。

    几个时辰后,众人已是抵达宫门。

    除了扶疏这个胆大包天的被关进了天牢,其余事关巫蛊之案的三人倒是被带回原有居所看管起来。

    扶疏平静的任人推搡着进了天牢,当双脚踩在满地的稻草上,耳听着咣当一声重响,她缓缓在角落里抱着膝蹲了下来。

    此刻清乾殿中,陈展已率黑甲卫尽数返回,正跪在穆沉渊跟前请罪。

    “你何罪之有?”穆沉渊倒是与往日无异,仍是认真的练着字,满满的一纸“忍”,笔笔遒劲有力。

    陈展重重朝他一磕头,“臣不该因一己之私,害皇上落入险境。”

    本要落下的笔势一顿,穆沉渊终于抬起了头,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跪的笔直的男人,笑的高深莫测,“不,你并没有做错。”他说话间,已是没了要继续练字的兴致,随手将手中狼毫置于案上,冷笑道,“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才引出了那群隐匿于暗处的毒蛇,你不仅无罪,还有功。”

    陈展的身体一僵,一时猜不准他的意思。

    看他一副还回不过神来的样子,穆沉渊不觉头疼,无奈的拿了个东西朝他丢了过去,“你啊,脑子只用在打仗上了。”

    陈展懵懵懂懂的接过他丢来的物什,只打开看了半晌,忽地满脸震惊的将那东西猛地合上,“这……”

    他这蠢样明显取悦了穆沉渊,他薄唇一勾,朝他呶呶嘴,“去吧,戴罪立功。”

    陈展忙沉沉应了声,他起了身,却不急着走,踌躇着,嘴张了张,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扶疏她……”

    “她会很安全。”穆沉渊五指扒拉着某些纸片,漫不经心的笑了下,“如今最不想她好过的人是最舍不得她受苦受累。”他说着又是轻轻挑了挑眉,“既然她那般期望,朕便给她这个机会。”

    彼此都知道她指的是谁,陈展犹豫了下,终是放心离开。

    慈宁宫中,太后确实如穆沉渊猜测那般心绪不定,烦乱不堪,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渐渐成型的猜测,却越想越是让她心惊,越是让她悔恨。

    郑嬷嬷见她整个人枯坐着,心中极是担忧,本想着让宝珠去唤回些她的神思,却不想根本毫无作用。

    “娘娘。”她十分担心,着人将宝珠送回房间后,小心的蹲在太后跟前,犹豫着道,“不如召如嫔来问问?”

    太后怔了怔,面色有一瞬的迟疑,显然她的提议让她心动了,可片刻后她又迟疑了,她忽然摇摇头,“哀家不信她。”

    郑嬷嬷一愣。

    “那时如嫔就在哀家身边,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推说有刺客,要护着哀家尽快走。”太后说的肯定,她浸淫后宫这么多年,能在刘家的压迫下仍坐稳皇后和太后的宝座,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但哀家看到扶疏看如嫔了,那个眼神……她和如嫔不像是陌生人。”

    听她这么细细一说,郑嬷嬷也沉默下来。

    却在这时,前殿一阵喧哗,有小太监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娘娘,芙蕖殿的华美人求见,奴才说了娘娘正在歇息,可华美人不肯听,一路跪着进来了!”

    太后与郑嬷嬷对视一眼,两人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就是她了”的讯息。

    “娘娘,臣妾有要事求见娘娘,求娘娘见臣妾一面…

    …”飘碧一路跪着进来,此刻她膝上的早已血迹斑斑,却还是固执的膝行前进,行几步就磕一下头,动静着实大。

    太后不禁轻轻叹了声,朝郑嬷嬷看了一眼。

    郑嬷嬷会意,连忙使人将人搀扶进来。

    飘碧此刻已有些站立不稳,不等太后问话便又噗通跪下了,她显然已经哭过,满脸泪痕,哽咽道,“求太后救命,救救扶疏……”

    太后心中已是心潮起伏,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沉了脸色,淡声道,“你说的可是那个女扮男装混入宫中意图图谋不轨的乐师扶疏?”

    飘碧不住的摇头,双手胡乱的扯住了太后的衣摆,“不,她不会的,她怎么可能图谋不轨,太后……”

    “华美人,你可知欺君……可是死罪?”

    飘碧似是被她的话吓到了,吓的面色发白,她嘴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说动太后帮忙救人,只好用着最笨的方法,不住的向她磕头求她。

    向来和蔼可亲的太后是她在这宫里唯一的指望,若是太后都不帮忙,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扶疏,二小姐说要从长计议,陈展她不敢去找,宁妃病重已在去佛寺途中,也唯有一个太后,太后……

    太后看着这个在这之前就被她认定是被柳余年养废了的人,有一瞬的沉默,好半晌,她才能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声音问,“那个扶疏……是你的什么人,你要这般帮她?”

    飘碧一怔,她只觉得心里有很多话要讲,可话到喉咙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是以她只能以一句是很重要的人来回答,“是一个对臣妾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重要到可以为之放弃性命。

    她还记得她刚被卖入柳府时,生的瘦瘦弱弱,那会她只是个柴房的粗使丫头,来了没几天就发起了高烧,被大夫断言活不过去了,谁都放弃了她,可正巧从外头偷溜回府的扶疏却拦住了要将她丢往乱葬岗的人,将她带回了她的院子细心看顾起来。之后更是将她留在了身边。

    此后,两人相伴着一起长大,小姐的身边来来回回从始至终留下来的,也唯有自己一个。

    她曾说她有的一切,必有飘碧的一份,这话……从未作假。

    飘碧此刻只恨自己嘴笨,她急的不停的哭,可饶是哭的双眼红肿,也愣是不像小姐二小姐那般能说出漂亮的话。

    郑嬷嬷被她哭的心里发软,然而该问的还是要问,她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说实话,是不是那个扶疏……才是柳家大小姐柳梦华!”

    她这突然高声一问把飘碧吓的一噎,差点晕过去,等她反应过来后,整张小脸吓的煞白,一时不顾脑子就一股脑把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回太后……是奴婢顶了小姐的身份,是奴婢不想死想要荣华富贵,小姐她是无辜的……”

    郑嬷嬷轻轻叹了声,再没见过比这更笨的人了,她无奈道,“照你的意思,柳二小姐还帮着你,不帮她的亲姐姐?”

    飘碧被她这么一问,这才想起自己方才话里的漏洞,她的脸更是白的可以,不由怯怯的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后,小声道,“不关二小姐的事,是奴婢威胁二小姐,奴婢……”她越说越小声,显然自己也知道这不可能。

    但郑嬷嬷终究没有再问下去,她知道,问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

    太后缓缓睁开了眼,不知是不是飘碧的错觉,她有一瞬看到太后眼中有水光一闪,但也不过片刻,那水色就已是消失无踪。

    “扶疏……扶疏……哀家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的。”

    她听到太后喃喃说着话,随后她便被郑嬷嬷好声好气的送出了慈宁宫,她恍恍惚惚的走出慈宁宫,此刻也不觉得膝盖疼了,只一味的高兴,郑嬷嬷方才是说要帮忙救扶疏吧,她虽然有些奇怪郑嬷嬷要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都一口咬定自己是柳家大小姐这个事实,包括在如嫔面前也要这般说,但只要能帮到小姐,她什么都可以做。

    飘碧几乎是欢喜着回到芙蕖殿,只是乍一进殿,看到的便是面色难看的柳梦如。她欢欣的神情不由僵在脸上,不敢再近一步。

    “你去了哪里?”此刻只有她二人在,柳梦如也懒得再上演什么“姐妹情深”,冷冷开口。

    “我,我去了慈宁……”这几乎是进宫来柳梦如第一次这般对她,飘碧一时紧张,慌怕的都开始结巴。

    只是她话还未来得及说完,脸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

    她痛的叫了声,捂着被抽疼的右脸,哭叫着喊了声妹妹。

    “闭嘴。”柳梦如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狰狞,“你去慈宁宫做什么?求太后救姐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姐姐的身份被揭穿,我们三个都得玩完!之前只有她一个人欺君,之后却是三个人欺君图谋不轨!”

    她连声逼问,逼的飘碧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张了张嘴,忽然懵懵懂懂的似是有些明白了郑嬷嬷之前的叮嘱,她眨眨眼,忍住了要落下的眼泪,小声道,“我……我只是去慈宁宫找宝珠玩,想让她求

    求太后,毕竟小姐救过宝珠……我……”她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的哭了起来,有几分作假,却也有几分真意,她之前当真以为和二小姐在宫里相依为命,彼此做彼此的依靠,可如今看来,二小姐还是二小姐,丫鬟飘碧还是丫鬟飘碧。

    见她如此说话,柳梦如倒是一怔,脸色稍稍有些和缓,柔声道,“是我错怪你了,你找宝珠是对的,无论太后会不会帮忙救姐姐,我们两个都不该暴露,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飘碧呆呆的点头,她知道二小姐说的对的,可却也不后悔自己的举动,她直觉找太后是对的,哪怕这事最终不成,而因此牵连到了二小姐,那就让她来世为奴为婢来赎罪吧。

    三更天时。

    一盏宫灯由人持着离开了慈宁宫,朝着天牢急急走去。

    守卫本要将来人拦下,可那持着宫灯的手一抬,叫他看到那宫灯后的人,他脸色不由一变,慌忙躬身退开了,由着来人一步步踏进天牢。

    天牢里潮湿阴冷,尤其入夜后更甚。

    扶疏任自己整个人都裹进稻草中还是缓解不了那渗入骨子里的寒意,当她整个人浑浑噩噩将睡未睡之际,耳边听到牢房的门发出咣当一声,她猛地惊醒,飞快的坐起身,一时间还粘在衣上的草屑纷纷扬落。她看着那个穿着便装的太后站在自己面前,面色动容,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慈爱和愧疚,她有片刻疑惑,心中却尚有半分清明,不由翻身朝她跪下,礼数周全的行了一礼,“参见太后。”

    这平淡而又疏离至极的四字听的太后差点落泪,她声音一时哽咽,只好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敢开口,“起来吧。”

    扶疏谢过太后便起了身,她静静的站在牢中,神色间毫无半分窘迫,好似她此刻仍是在她的扶疏院中,而太后依然如同那日般,突然造访了她的扶疏院,带走了宝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