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刘小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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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周熠的情况需要对外保密,连给他处理伤口的医生都是找的信得过的老朋友,带着药品器材上门来秘密做手术。但是对于无话不谈的死党,何唯还是分享了一点信息,比如这个别致的绰号。当然,也仅限于此。

    何唯“嗯”一声,不想多谈他。

    倪佳佳似乎对此人挺感兴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他可真帅。”

    何唯不解:“你连他脸都没见清,怎么知道他帅不帅?”

    “其实还是看到一点的。虽然只是个侧脸,但是眉骨啊,鼻梁啊,看男人只要看这两点就够了。”一到品男人这个话题,倪佳佳便成了专家,又说:“而且他出场超帅。横冲直撞,跟拍大片儿似的,太有冲击力,简直是毁灭之神……”

    见何唯脸色有转黑趋势,倪佳佳打住:“不过,他要再晚来个几分钟就好了,至少让我把来自五星级酒店的蛋糕吃完嘛。”

    何唯瞪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那人那操行,爆粗口,看三级片,损人时阴阳怪气,暴怒时好像连女人都会打,简直就是个野蛮人,还是患有被害妄想症的野蛮人。真没看出哪里跟帅沾边儿。

    倪佳佳又问:“那啥,衰神有女朋友吗?”

    何唯奇怪地看她:“我怎么知道,再说有没有你还能有什么想法啊?”

    倪佳佳煞有介事道:“没有我就多想想,有的话,我就少想想。”

    何唯看一眼路边光秃秃的树:“没记错的话,现在是秋天吧,马上就入冬了。”言外之意,可不是发情的季节。

    倪佳佳大喇喇道:“因为我要到排卵期了,所以就比较那啥……你懂的。”她语气忽然变得唏嘘:“这秋去冬来,一晃又一年过去,我觉得我也该谈个恋爱了,实在不行,先找个人练练也好。”

    “练什么?”

    “你懂的。”

    何唯想说我不懂,但她实在不想继续这种话题,解决完鱿鱼,又打开一只快餐盒,刚要开动,就听倪佳佳说:“这个烤生蚝啊以后也要让你嘉扬哥多吃吃,壮阳。”

    周熠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觊觎,知道了也无所谓,他又不会因此少块肉。事实上,这几天中西名贵药品齐上阵,他甚至怀疑给他炖补汤的阿姨是养猪户出身,这要是躺上个把月,他肚子上那八块儿要合并成一大块儿了。

    其实眼下这伤,别人兴师动众,他本人并没太当回事。

    这些年大伤小挫也没少经历过,比他更严重的情况也见过。一刀朝肚子捅下去,肠子流出一大坨,都以为这人完了,结果到了医院往回一塞,一缝,养几天,拆了线,该干嘛干嘛去。

    他从最初的震惊,到不解,到麻木,到似有所悟。这也是一种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自己的世界。

    所以,他现在是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

    为了不被养成猪,身体稍微允许,周熠就下床活动,继而下楼走动。他从记事不久就住进这个园子,如今再看,仍能找到熟悉感觉。

    但是七年过去,这里也有明显变化。

    比如,当他信步穿过花园时,看到的这一栋白色的房子。外观简约别致,斜屋顶,带天窗,朝阳向是一整面玻璃墙,采光极佳。但是跟别墅整体风格就有些不搭。待走近,就见白色窗帘拉开一半,里面情形一目了然。

    除了书架和数只石膏像,其余的东西周熠也叫不出名字,应该是做雕塑的工具和材料,角落里还有一座看不出模样的黑不溜秋的半成品。乱七八糟中间,还有一个大活人。背对窗,坐在小凳子上,面前架着画板,画板前方立着一尊半身石膏像。

    周熠忽然想起一个场景。

    许多年前,那时他刚结束高考,漫长的暑假里百无聊赖,某日正帮园丁师傅修理草坪时,一张白纸被风吹着飘落到割草机前,他弯腰捡起。

    是一幅铅笔素描,一张少年的脸孔。

    咚咚脚步声响起,余光里出现白色裙角,来人伸手就夺。

    他本能地避开,手高高扬在半空中。再看她,手还保持着要继续抢的姿势,脸颊泛着红晕,眉头蹙起,是那种秘密被人戳破后的恼怒,又混杂着少女独有的娇羞。这神情让他不由一愣,随即想到这应该是从她的窗口吹落的。

    而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戏弄意味,放下手臂的同时,跺了一下脚,小声嘟囔:“还给我。”

    他立即回神,把手里东西递给她,她接了扭头就跑。

    ……

    想来好笑。那时她的笔法还很稚嫩,说白了就是画的不够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后来看到她和陈家那小子的互动,才知道画中原型是谁。再想到平日里听到的传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此刻,那个脸红跺脚的女孩儿已经长成大姑娘。

    长发随意绾在脑后,耳边落下一缕碎发,脖颈纤细,阳光中,依稀可见后颈处纤细的绒毛。身上穿一件宽松的白毛衣,后背上还印着一只黑猫的轮廓。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她的手上动作,所以整个人也如同一尊雕像,连时光也仿佛在她身上静止。

    周熠心说,还是安静时候比较好。

    这么一想,身体某处神经末梢轻微一跳,那感觉类似酥麻,他一怔,不禁低声骂了句脏话。有人惹了祸却不自知。说她恶毒还真是冤枉。他想再看一眼,或者瞪她一眼,却不知为何迟疑了一瞬。

    下一秒,裤袋里忽地震动。

    他掏出手机,看一眼号码,不觉蔓延开的柔色迅速敛起,一直走到离那栋房子很远,他才接听。

    “……我已经回来了。”

    “全身而退?”他失笑,顺手从裤袋摸出烟盒,用手捏了捏:“哪那么容易,临了出了岔子,就差一点,你们再见到我就是黄土一抔了。”

    何唯画画时向来专注,仿佛周边的一切、甚至整个现实世界都消失,只剩下面前一张纸,手中一支笔,还有眼前需要临摹的对象。

    她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最后一笔完成,她伸了个懒腰。消失了的一切悉数回来,窗外太阳已西斜。她拿起脚边的保温水杯喝了一大口,枸杞菊花茶,青姨特意给她准备的,说是对眼睛好。喝完起身,活动一下发酸的肩膀和手臂,推门出去。

    沿着花园小路漫步。

    穿着薄底鞋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像是做足底按摩,很舒服。她不由舒展双臂,脚下走猫步,身子晃来晃去,身后的黑猫也跟着扭来扭去。充满兴致地走了一段,一低头,不禁皱眉。

    卵石缝隙中有一只烟头。

    她心说这么没素质的行为,肯定是那个家伙干的。

    又想,这人伤还没好就抽烟,真是不要命了。

    不知不觉走出后门。索性沿着别墅围墙走一圈,正好穿过一片枫树林绕到正门,这会儿林子里火红一片,秋意正浓,比画上去的还要美。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见一辆白色轿车沿路驶来,停在大门口。

    车门打开后,从何唯的角度,先看到一双红底高跟鞋,光洁修长的小腿,然后并未出现反转剧情,下来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女。美女穿白色束腰风衣,长卷发披肩。只见她立于车旁,开始打电话,貌似没打通,于是左右环顾,有些茫然,生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何唯快步迎上去,扬声问:“你找谁?”

    美女立即客气地答:“我找周熠。”

    何唯心里一动,面色平静道:“没听过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吧?”

    “我昨天还跟他通过话,是这里没错啊。”美女说完意识到什么,压低声音:“我知道他现在情况特殊,你放心,我是他朋友。”

    “他情况怎么特殊了?”

    美女被问得一怔,随即歉意地笑笑,表示不能说,不可说。

    何唯也不勉强,伸出手,“把身份证给我看下。”

    美女惊诧,似乎觉得这是个有点无理的要求,何唯不紧不慢道:“请理解一下,家里已经有了个身份不明的了,不能再放进去一个。”

    美女大眼睛眨了眨,表情松动下来,低头翻包,从皮夹里拿出身份证。

    何唯接过,对照着真人仔细打量,然后点点头还给她,走到紧闭的大门前,输入密码,放人进去。

    这美女有个好听的名字,谢千语。

    何唯在外面逛了许久才回去。

    上楼时特意望向那间客房,房门紧闭。

    这个谢千语应该就是周混蛋的女朋友吧,一看就是他会喜欢的类型,不,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类型。她立即想到那日电视里的画面,连伤成那德行都要望片儿止渴的家伙,这会儿还不得赶紧抓着人实战?

    也不怕把伤口撕裂了。

    何唯翻了个白眼,随即又鄙视起自己这种八卦心态,简直是倪二佳附体。抬手在眼前晃了晃,像是要驱走乱七八糟的想象。

    何唯进房没多久,周熠的房门就打开了,谢千语和他一前一后出来,他说:“我送你下去。”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怕迷路,”她俏皮一笑,“晚上外面挺冷的,你现在是病号。”

    周熠失笑:“我没那么差劲。”

    他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有坚持,只沉声说了句:“当心点儿。”

    女人点头,挽起手袋,款款离去。

    她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连高跟鞋触地的足音都带有韵律感。

    穿过楼下空无一人的大厅,走到门口时,她电话忽然响,于是低头翻包,掏手机时不小心顺带出一个小小物件。那东西自带弹跳属性,掉下去,又弹起,顽劣十足,沿着门口几层台阶一路起落,停在一双黑亮的皮鞋前。

    然后,被一只手捡起。

    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袖口一枚镶钻袖扣,在暮色中闪闪发光。

    何天奎看着手里的粉色弹力球,也是钥匙扣,上面印有笑脸表情,很有童趣。他抬头看向高他两层台阶站着的女人,客气地问:“这是你的?”

    谢千语微窘地点头,手里电话还在响着,一时不知该顾哪头。

    “我女儿也有个差不多的。”他把东西递过去,同时提醒:“快接电话吧。”

    何天奎进门后,青姨正从厨房出来,从窗口看到走远的背影,随口说了句:“谢小姐这么快就走了啊。”

    他问:“刚才来的是什么人?”

    青姨接过他脱下的风衣挂起来,嘴里答:“是周先生的朋友。”

    他笑:“是女朋友吧?眼光不错。”

    青姨也笑:“我猜也是,俩人看着就般配,周熠也到年纪了,是该成个家安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