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冰山徒弟

四夕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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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谢天意被梦靥困住了。梦里面她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好多连接各种仪器的管子。母上大人泪眼巴巴地拉着她的手,嘴唇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谢天意走过去想抱抱她,手却直接穿过了母上大人的身体。她低头去看自己半透明状的手掌,鼻头一酸呜呜哭了起来。

    少女把身体蜷成半圆低声啜泣着。恍惚间有什么人走了进来,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她就把自己的脸贴在那人掌心,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清早醒来她照镜子一瞧,双眼肿得跟烂桃子一样。梦里为什么哭她已经记不大清,只隐约知道是件伤心事。倒是后来迷迷糊糊之间,那人轻柔擦去自己脸颊泪痕的触感,尤为记得清晰。

    家里的米油都尽了,谢天意背起小竹篓上集去。临走前招呼了一声,君连楚点点头表示听到,眼睛依然专注在那本已经卷了边的医书上。大概是因为她不肯配合去试断肠草的毒性,这家伙好几天对她都是爱搭不理,一张面瘫脸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谢天意挠挠脑袋,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在这鬼地方困了许久,终于得到机会外出逛逛,她才没有精力去和他置气。

    集市上人头攒动,谢天意顺着人流走走停停,好奇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她一个瘦巴巴的丫头,衣裳头发都有些邋遢,混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所以她一直很是奇怪,那日的傅酒酒是如何在人群中发现她的。

    后背被轻轻拍了一下,谢天意愣愣回头,女子娇美面容上满是欢喜的笑。跟面瘫不同,傅酒酒一点也不嫌弃她脏兮兮的衣裳,像是在不语林中那般拉着她的胳膊热情道:“小白你怎么在这里啊?”

    小白……谢天意嘴角抽搐:“家里的食材不够了,我来这里采买些。你呢?”

    傅酒酒笑答:“爹爹的伤势需要静养,我们便在此处租了个宅子暂住下来。对了,”女子把眼神往她身后一扫,隐有期待,“君神医呢?怎么不见他?”

    “师父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采买这样的事情一向是我独自做的。”

    傅酒酒嗯了一声,神情嗓音里都蕴着满满的失望,拉着谢天意的手却没有松开。女子顿了顿,脸上再次现出微笑:“去我们住的地方坐坐吧。你不是喜欢吃甜食么,我那里好多点心,你都拿回去吧。”

    谢天意本来还想着拒绝,现在一听到有吃的立马双眼放光,直流着哈喇子跟人家走了。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绿柳周垂,假山亭台错落别致。几个粗使婆子停下活计向傅酒酒作揖施礼。谢天意砸吧嘴巴,凌霄阁果然财大气粗。

    傅酒酒撇头看一眼身旁少女。意料之外的,白芷神神在在地跟在她身后,神情里没有丝毫怯意。

    阁主仍然昏迷着,看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想来不须多久就能清醒。那几个弟子也都是见过谢天意的,大概是听傅酒酒说过在林子那几日的照顾,所以也没给她什么脸色看。尤其是那个白净净的小弟子,因着一起吃过东西,更比旁人多了几分亲切。

    傅酒酒往小竹篓里装了许多好吃的,最后红着脸塞了封信给谢天意,叮嘱她一定要亲手交到君连楚手上。谢天意含着块点心连连应了。傅酒酒看着她猫儿似的小花脸,掩着嘴直乐,然后吩咐下人去备好热水。

    习武的女子力气就是大,谢天意被直愣愣丢进大浴桶里,溅起阵阵水花。傅酒酒拿了澡巾来帮她搓洗,谢天意痒得咯咯直笑,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闹在一处。

    ……

    铜镜映照出来的少女鲜嫩干净,谢天意一时有些愣怔。傅酒酒给她髻上插一朵珠花:“小白其实很好看呢。”

    谢天意其实懂得她的用意。她这样近乎讨好的言行,不过是希望她回去之后能多在君连楚跟前说说好话罢了。所以当下谢天意很是善解人意道:“酒酒你人这般地好,师父定然很喜欢的。”

    女子因为这句话高兴得涨红了脸。当即又塞了许多好东西进她的背篓里。这下真是齐活了,一文钱没花篓子里已经塞得满当当。末了傅酒酒怕她拿不动,还特意唤了小师弟来送她。

    这时谢天意才知道少年郎名唤孟半亭。

    孟半亭领着她穿梭在人潮中,两人不时搭几句话。应该是对那日冲动拔剑的行为甚是后悔,孟半亭连连表示歉意。谢天意笑着摆手。两人正说着话,后头突然起了阵骚动。

    一辆马车直愣愣冲了过来。马儿高声嘶鸣着踏蹄飞奔。正是人群拥挤的时候,有几个来不及躲避的被撞得惨叫连连。驾车人却没有放慢速度的意思,挥着鞭子在街上横冲直撞。转眼间便到了孟半亭和谢天意跟前。

    少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那边厢已经伸过来一只瘦巴巴的手臂,扳过他的肩膀用力扯向旁边。烟尘渐渐下落,孟半亭便瞧见少女用手臂圈住自己,额头上急出了几点汗星,那双秋水剪瞳满是紧张看向自己:“没撞到你吧?”

    他歪了头低声说没事。双颊却悄悄烧红起来。

    两人到林子入口处便分了手。谢天意哼哧哼哧背着一篓子吃食回去,离着草屋还有段距离实在走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师父快出来搬东西!”

    没人回应。

    谢天意撇撇嘴巴,拢了手在嘴巴上再一遍喊道:“师父我在路上看到一株很奇怪的药草诶。”

    果不其然。面瘫双眼放光地从屋子里飘出来了。瞟一眼两手空空的少女,深珀眼眸微微眯起。他每次这样就表示生气了,谢天意心道不好这家伙八成要翻脸走人。对方也的确如她所想的转过了身,却又在下一刻顿住身形,向她偏过脸来。

    少女平日乱糟糟的长发此时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细碎刘海被风轻轻拂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清泓般的一双眸子,眼角微微下垂,带了点小动物的无辜感。形状美好的嘴唇像是饱含汁水的蜜桃,让人瞧了便想轻咬一口。

    君连楚怔了怔。

    平日里那个形容邋遢的白芷已经不见,眼前的少女明媚宛如初夏薄阳。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悄悄长大,如今已然灿烂盛放。

    少女仰脸去看离她几步外的俊美男子。寂静深林中,偶尔传来飞鸟轻鸣,空气中隐有草木香气。时间仿佛就此静止。

    谢天意腆着脸求夸奖:“师父师父我今天好不好看?”

    男子默了默,再开口时依然一本正经:“只可惜了这身新衣裳。”

    谢天意气得牙痒痒。看来这家伙除了面瘫外,还得再加上一项毒舌属性。

    时间依旧不急不缓地溜过去。孟半亭已经来过林子里好几次。两人坐在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谢天意倒也挺喜欢听他说那些江湖上的事。多了这样一个见闻颇广的小伙伴,她在林中的日子也好捱了几分。

    孟半亭最后一次来林子里找她,神情隐有些焦躁不安。谢天意忙问他怎么了,少年郎这才支支吾吾回答:“明日我们便要回去了。我以后恐怕……很久都不能来看你了。”

    谢天意恍然大悟,她拍拍对方肩膀。少年比她高出不少,她要轻踮了脚才能够到对方肩头:“没事儿啊。我有空去看你就好了啊。”

    孟半亭蓦然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她。突然长臂一圈揽住她的肩膀。谢天意来不及反应,少年的浅吻已经覆在她的额上。谢天意眨眨眼睛。对方羞得满脸通红,拿眼偷偷看她,见她神情不似生气,才安了心脚步不稳地离开。

    走了一段又突然回过头大喊:“小白你要等我!”

    喂老娘有全名啊!谢天意简直无力吐槽,待对方身影远得再也瞧不见,她才抬手用力抹了抹额头,折身要回草屋。

    下一刻她愣愣止住脚步,有些措手不及。

    君连楚站在远处。她瞧不清他脸上神情,也不知道刚才他到底看见了多少。她有些心慌,想着过去解释两句,对方却已经低下头安静回了屋内。

    当天的晚饭吃得格外压抑。面瘫僵着一张臭脸盯着桌上的医书,不时拨起一口米饭放到嘴里。谢天意默了默,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您的书拿反了嘿。”

    千年面瘫丝毫不见尴尬,将书翻转过来继续无视对桌的人。

    谢天意静静瞧了片刻,再次敲着桌子提醒道:“师父这一页你已经看了好久嘿。”

    面瘫大概觉得面子过不去,推开饭碗冷哼一声,拿着书就进了自己屋子。

    谢天意不解。都说女人每月总有那几天心烦气躁阴晴不定。

    难道男人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