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乱生

莳锦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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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句话之后,凌纾的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先是前所未有的茫然,然后思维回路便像是通电一般迅速活络游走开来,连带着一种热度,从胸口到四肢百骸,再冲上大脑。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羞臊、不解、恼怒、委屈……不是不明白对方说这话的用意,就是因为明白他到底所指为何,才更加觉得此刻在这人面前难以自处。

    “……”

    “我做错什么了么?”长庚等了许久,才听到低着头的凌纾静静地问道。他眉间轻轻一蹙,道:“你自己不明白?!我记得在你为官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你了——秋官府司法,性质全不同于国府的其他机构。人人各司其职,不可逾越,这些你有做到吗?”

    “我——”

    “或许之前你一直做得很好,不然也不会一路官至小司寇也没有任何阻力——别惊讶,你以为朝中官职变动真没人关注么?三公冢宰六官长,若是觉得你不合适,就绝对会出手干预制止的。就算你和……主上私交再好,也没有用。”

    “……”

    “但是在狩濑这个案子里,你没觉得自己的一些行为举动有些过头了么?”本来凭着从前的接触觉得她性格里清醒自持的成分会更多一点,却没想到在遇上某些需要较真的事情时,她根本就会把自己明哲保身的那一套丢得一干二净。“为什么要同主上争执,反驳大司寇,还参与了原本不应该除了三位司法官员外还有其他人介入的最终判决?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些行为,会遭受多少诟病么?”

    凌纾抬起头看他,“……这段时间我也算是听了不少训诫劝言,先是渊雅,认为我的性格并不适合为官,甚至觉得这六年里我仍然没有半点长进。然后再是你,觉得我越俎代庖做了多余的事情。”

    “每一个都自以为在为我着想、为我考虑。可实际上那只不过是站在你们自己的角度上看待的东西罢了……”

    之前的沉默似乎就是在为此刻的抒发铺垫,她的话语速并不快,却充满了不容打断的意味。长庚的表情在倾听中渐渐莫名难测了起来。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知道。真的!狂妄自大、不懂收敛,更甚是肆意干政、恃宠而骄……这件事后,很多人对我的印象大多就会变成那样。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怎么在意,从我刚来这流言蜚语就没断过,只要别说到我面前或是有碍我的生活就无所谓。但是,你却不应该也来这么说我——”

    “……”

    “就算、就算别人不知道,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你、你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么?”

    一直平静得听不出情绪的话语忽地出现一丝颤音,凌纾霍地低头转身,握紧拳头。

    听着她的话,看着她猛然转过去的身影,长庚先是微微一怔,然后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如涨潮般缓缓升起、又落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逊毙了……凌纾在心里对自己说。还是没能控制住,还是稍微流露出来了,那不明缘由的失落和无法遏制的酸涩。真是讨厌,所以说认真的人就输了什么的,果然神准!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是他……

    因为我基本从没在你面前隐瞒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想追求的、坚持的是些什么,所以你怎么能不理解我的想法——这样的逻辑,果然有够二缺的。

    快点醒醒吧凌纾,掉进苦情玛丽苏模式是没得救的!她这样面无表情地想着,心情奇迹般地瞬间恢复镇定。

    “……算了,多说无益。关于是否逾矩,我只是觉得,有一些事情,如果自己明明能做到却不去做,还能期待谁来替你完成?”

    这话也是说给他们这些手握重权的高官听的,明明拥有着可以改善很多弊端的权力和能力,却一个个都小心谨慎地旁观,谁都不肯付出点什么去行动。这样子的官员,能给人民带来什么?能给国家带来什么?

    所以哪怕知道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往自己身上抹黑,她也毫无犹豫地认了。

    不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知其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她不是什么圣人,也没那能耐当圣人。只不过为了某些必须坚持的东西,愿意不顾后果努力一回罢了。实在不想继续这样停留在这里,凌纾说完便抬脚准备走人,却突然被身后人按住了肩膀。

    “……”

    眼角余光瞥见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用力压在肩处的衣料上,伴随着浅浅的皱褶是从掌心传递过来的热度。耳边他低缓的声音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意味,“我并没有说过‘你错了’吧……凌纾,就是因为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才不想见你走岔道,以致将来寸步难行。”

    他其实一直很欣赏她的个性,正直、认真、有原则、重情义,并且还不屑名利……但是她的缺点同样衍生自这些优点。太过于强调自我原则会不利于她同官场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过于正直会让她在不得不接受某些官场潜规则时内心痛苦。她确实不适合做一名官员,尤其是围绕于王的玉座下的国府官员。

    不过心里又矛盾地在期盼着什么,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怎样的地步?想知道她究竟能给这平静到如一滩死水的朝廷带来怎样的影响……

    眼睫轻颤,凌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牵了牵嘴角,她低声叹道:“我知道……我知道……”六年里不远不近相处,亦师亦友相助,在她心里,他是比陆峰更让她依赖信任的存在。所以在听到最开始的批评时,才会一下子接受不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看,也没什么了。

    “好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很多地方还有不足,你让我慢慢改进吧!”她轻快地笑了笑,“毕竟我是真的很‘经验不足’啊……”全国府最年轻的官员非她莫属可以么!

    听到这样明快起来的嗓音,长庚反倒是长叹了一声。凌纾感到他向自己走近了一步,扳过自己的肩膀面对面对视,视线中越来越靠近面庞令凌纾的脑神经很没出息地绷了起来。

    我勒个去,你、你干什么!不、不要随便靠的那么近啊混蛋……我、我虽然意志坚定不似珠妍那货,但、但男色惑人什么的……杀伤力有点大啊啊!

    好在这人只是秉承着八分正经两份恶劣的习惯稍微吓吓人,等他带着明显被娱乐到的笑容离开以后,凌纾按了按微有些发热的脸颊,恶狠狠的视线足以穿透实物。

    “……我们凌纾明明是个挺优秀的姑娘,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一朵桃花都没有呢?”——卧槽这种质疑她女性魅力的话真是相当拉仇恨!要不是认识了你们几个糟糕的家伙,我的行情才不会那么差呢!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自家上司,对方用很是奇异的眼神望着她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狩濑被判死刑不顺他意而不高兴。

    凌纾的新家在柳国高级官员府邸建筑群的最外圈,是她刚刚升任小司寇以后就搬迁的居所。毕竟,成为官员后还住在王宫里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找到了合适的住处后凌纾就毫不犹豫地搬了。

    新家面积不大,人口简单,除了她这个主人之外,就只有不到五名仆众。没人管着她,自己是老大,这实在是死宅的福音——当然啦,成为官员以后她的宅性收敛了很多,只不过公假期依旧不爱挪窝,令后来得知了她这一属性的长庚等人纷纷鄙视不已。

    时光忽忽而逝,又半年过去。

    凌纾在看似平静了一段时间的国家公务员生涯中,依然不忘之前从司法三人那边传递过来的讯息。

    柳国在倾斜,王不再如前几十年那样勤政爱民了。在国政方面,也令人感到诸多龃龉。

    虽还不至于对百姓残暴无道,但有些大胆的官员甚至敢说,王已经变得无能了,施政手段大不如从小,国家、也开始荒废了……

    明知这无法辨别真假的流言很可能只是人心惶惶的产物,但凌纾不得不思考,又是什么令人心惶惶不安呢?

    她现在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轻松方便地觐见刘王了,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为了避嫌的意思,但何尝没有刘王的态度在里面?!

    虽然已经明确了自己和陆峰实在是理念不同,但这些年他在许多方面给予自己方便和照顾这一点,也是实实在在不假的。有时候想对他劝说些什么,但苦于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实现。想想看,好歹是治世百年的王者,其实他本人更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吧!再不然,还有那一群陪他一起治世百来年的大臣们,一个个不管是政治、还是人生的经验谈都著作等身。还要她去给什么建设性意见啊?

    就这样一面纠结着又一面担心的,凌纾迎来了柳主露峰即位的第一百二十八个年头,也是自己来到十二国满七年的日子。

    近来时常能看到比武场里的禁军三军将领在演练,听说芝草城下、不,应该是全国九个州的州师也比过去更频繁地进行练兵。为了抵御从今年就不断增多的……妖魔侵袭。

    身为夏官长,长庚的工作量比前几年多了一倍都不止,原先还时不时有空到自己府中串串门的人现在经常是大半月不曾露脸。

    真的已经是不能挽回的局势了么……走在外殿朝堂边的直道上,凌纾忧心忡忡地思考这个问题。

    对面不远处行来了三两个人,其中身着三公象征服饰的女子,正是太师舞蔻。凌纾看到她时微微一愣,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看过来的眼神一闪之后便流露出隐隐的不善。

    她心里无奈一叹。自己在朝中名声颇具争议,有褒有贬——当然,较多的还是负面评价。所以官阶低于自己的人还罢,那些卿伯以上的高官们只要是看自己不爽的,那态度从不掩饰,直接明了。

    凌纾不能要求人人都喜欢自己,事实上也没这种想法。对于误解和偏见,倘若一开始便存在的话,那她不管后来做什么,都入不了对方的正眼。眼前这位貌美又犀利的太师显然正是这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不合,从第一次见面起两人间就不融洽,到后来凌纾出仕,官场上迫不得已的几次面对面,这人也是没少挑她的毛病。

    舞蔻身边那一位同样是女子的官员,是和凌纾平级的天官府内宰华棠。女子出仕为官在柳国并不少见,但官至高位却比较稀有。放眼朝廷上下,上大夫级别以上的女性官员,也就是眼下偶遇在一起的三位了(其中还有个疑似走后门的)。

    凌纾一见舞蔻眼中浮现的不悦,就不欲与这个嘴炮做无谓的相争。她低垂下眼向对方行了行礼,主动让到一边,空出道路来让她们先行。

    太师大人冷冷地哼了一声,少见地没多说什么。只在经过凌纾身边时,低声地说了句:“要是那家伙真的不行了的话,我看你还能有什么倚靠……祸害!”

    她身边的华棠,沉默着意味深长地望了凌纾一眼。

    “……”

    等到那两人从视线里消失,凌纾才抬起头来,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来。她在意的不是舞蔻话里的讥讽,而是那最后二字的深意。朝中不明真相的人大多以为她是靠某种不正当手段上位,但凌纾坚信清者自清,这种流言在没有确凿的事实根据下是传不了多久的。但有多少人,会产生和舞蔻一样的想法……祸害,这暗指着什么?

    她一直不愿意去往那一方面设想,生怕自己钻牛角就给绕进去了。

    柳国最早出现衰败征兆的时期,和她出现的时机,相差无几……

    “不要多想,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身边忽然响起清冷低沉的嗓音,凌纾猛地一抬头,发现原来是那三人行之中落在最后、存在感完全被舞蔻盖过去的天官长宸离。话说这人也真够随性的,自己的副官跟着别人跑,他也无所谓,反而落在后面和自己磨叽。

    不过没想到,平时见面也只是冷淡点头致意的人,会特意对自己说出这不知算不算劝慰的话……

    她点了点头,道:“是,凌纾明白的。多谢太宰大人了……”

    宸离看着凌纾的眼眸闪过些许迟疑,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凌纾见状,只好自己鼓起勇气问道:“太宰大人,我逾矩地问一句,主上……最近还好吗?”

    因为本身就是担当着管理王宫事务、侍奉王与宰辅的职责,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宸离简短道:“还好……不过有好些日子都不曾传召大臣议事了。”事实上,是有好些日子都不曾露面才对。由六官轮流主持的朝议也缺席了好几次,前来参与的只有台辅一人。但这些,都不是应该说与眼前这个女孩子听的……

    因为即便只是他那样委婉的回答,都能立刻在她眼里看到升腾而起的忧悒焦虑了!

    凌纾压住心里的不安感,对宸离笑了笑,道:“好的,真是谢谢您了。耽误了您的时间真不好意思,凌纾先行告退了……”

    ******

    凌纾最近时常会不自觉地走神,虽然症状不太明显,但她自己还是意识到了不对劲。尤其是她想起了那一天的事情,这神思恍惚的情况便更加严重起来。

    那是发生在前往朔州州府送文件的事情。

    凌纾原本觉得,朔州作为国都所在之州,宰辅又担任着首都所在州的州侯,在这里见到刘麒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虽然她和这位强势冷傲党这些年的接触,比上述的各位大臣还少得多。

    不过后来还是有让她觉得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是觉得心惊!从前见面总是光彩照人、美得好似看一眼就能净化人心的台辅大人,如今怎的、怎的这样气色不佳?!

    凌纾都快要被吓死了!台辅的一张憔悴脸,可比千千万万不好的流言更让她胆颤,因为麒麟的身体状况,最真实地反映着国家的运势、王的气数,抑或者说……天帝的心意。

    那张苍白中隐隐发青的脸,不再明艳璀璨如纯净水晶的紫色眼眸,无一不说明着,刘麒的健康状况出了问题。

    对方独自站在州府正殿的望台上,略强的风势中,玄色长袍下的身影愈显削瘦,摇摇欲坠。凌纾赶忙上前,想要劝他别在这里吹风了先——想也知道,在这种时刻不陪在王的身边反而跑到了自己管辖的州行政中心来,一定是和对方闹矛盾了。唉,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至少现在不是在这里吹风自虐、折腾自己的时候啊!

    “台辅——”她才那么一唤,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只见刘麒忽地转过头来,想是听出了凌纾的声音,他眼中闪过一缕惊异,还有……排斥和厌恶?!

    怎么回事?凌纾正不解中,却听到他严厉地疾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凌纾被这态度震得略茫然,举了举手里的文件道:“来送东西的。”

    “……那你去吧。”

    “哦……”她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继续道:“那什么,台辅大人,您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要在这里吹风了吧?!”

    这话说完刘麒脸色更差,“不用你管。”

    喂——凌纾微微气结,什么态度啊这是?不过她的气不顺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因为她看到面前那人忽地瞳仁涣散,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倒去。“——小心!”

    赶紧伸手去扶,对方整个人的重量转移到她身上。虽然目测削瘦不已,但实际重量却不轻。凌纾被这么一压,自己也向后倒去。结果是两个人都摔坐在地上,凌纾做了人肉缓冲垫……

    “台辅,台辅?您怎么了?”

    刘麒半个身子倚靠在凌纾身上,头枕着她的肩膀。凌纾此时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休克了,只好抓着他的袖子猛摇。许是对方真的被摇醒了,没过一会儿,凌纾便感觉到俯在肩颈处的脸动了动。

    神智渐渐回到身体里,刘麒慢慢地自己支撑住身形。抬头看见那近在咫尺的关切容颜,他心中微感焦灼,想也不想地就推开了凌纾。“不要碰我!”

    不设防被这样一推,凌纾猛地向后仰去。刘麒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后悔和不安,伸出手要去抓她,却见对方自己反手撑住了地面,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微微偏头躲开她的视线,他低声道:“抱歉……”

    刘麒率先站了起来,不去看凌纾,却仍旧找到了她手臂的方位,将人给扶了起来。待她站稳后,那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然后迅速放开。

    “……”凌纾沉默着,然后告退离去。只在最后低语了一句“台辅多保重”,那微不可闻的话语,也不知有没有就这么消散在疾风里。

    回忆完毕,凌纾面色复杂地长叹一声。一回头,却对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渊雅打量过来的眼神。她吓了一跳,“——你、您什么时候来的?”

    面对她这失常的表现,原本以为会十分不满的长官大人的表现却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你看起来不太好,最近事情太多累到了么?”

    这话让凌纾在受宠若惊之际,也隐隐更加不安。“没,没有……”

    渊雅难得微微笑了笑,嘱咐道:“那就好……不得不告诉你,接下来又有活干了,你得撑住才行!”

    ……啊?

    两天以后,凌纾总算明白了渊雅话里的深意。

    在听到那个有如晴天霹雳的消息后,她整个人完全傻掉——

    “夏官长大司马兼邡州州侯长庚,涉嫌授意其管辖州内私造冬器,拥兵自重。现削其官职,征收其兵符及州侯印信,押后待审。”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俺觉得,都过了十万字了还木有一点言情成分,这文要枯燥死了……所以加了点和长庚帅哥滴对手戏。。。T^T

    不过关于主人公的感情历程描写,实乃我一大硬伤,只好用心理描述啊细节描述来大段铺垫……写不得好表笑我~~~~(>_<)~~~~

    然后,后半段又瞬间神展开了……

    我要在两章之内,崩掉刘王!一个炮灰留了那么多章简直是便宜他了【喂!

    ps:我也不知道十二点前还能不能再码一章出来【简直太勉强卡文的手残星人……】,明天小黑屋有望。。。内牛满面T^T